他依舊沉默不語,垂眼看著似醒若昏迷的小女人,半晌才說︰「那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不過是我的貼身丫鬟罷了。」
另一支李家後人又如何?他想要就要,就算要跟閻羅搶人,他也不會放棄!
「只是丫鬟?」上官振勾動唇角。「我還沒見你這麼擔心過哪個下人。」
「因為她是只屬于我的丫鬟。」他哼了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要皇族當你的丫鬟,若是他日被拆穿,你──」
「胎記也許不過是個巧合,畢竟她並非皇朝人,手鐲也有可能是仿制的,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皇族之人。」看她臉色翻潤,唇角微動,他才微微露出安心的笑。「皇族人,豈可能像她這麼笨手笨腳?」
「她笨手笨腳?」
「可不是,惹惱人的本事一絕,我老是被她氣到說不出話。」
「喔,待她清醒,我非得跟她聊個幾句,瞧她到底是怎麼激惱你。」上官振停住捻轉的動作,但銀針依舊扎在穴位上。「弼兒,我已不是朝堂官員,金雀如何改朝換代已不關我的事了,所以,別拿那種似要殺人滅口的眼神看著我,好歹我是你伯父,也算是你另一個父親。」
李弼頓了下,心虛地別開眼。「……我沒那意思。」是他的眸色太明顯,才會教伯父一眼看穿?
他對家人情分原就淡薄,但也未曾有與家人起沖突的時候,眼前,是第一次,他由衷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既是如此,就過來吧,把她抱起,別讓她躺著。」
「要讓她坐著?」
「對,雖說她現在情況緩和了些,但若讓她繼續躺著,她依舊會難以呼吸。」上官振起身,瞧佷子掀袍坐上床榻,萬般憐惜地摟起她,讓她枕在胸前躺坐著,他嘆了口氣。「我去替她熬藥。」
「伯父,她的病會好嗎?」李弼柔聲問。
他沉吟了下。「這幾日將會是關鍵,若調養得好,再費個三五個月,自然能讓她身強體健,但若是這幾日沒弄好,休養個三五年是跑不掉的。」
「是嗎?」他將她散亂的發一一撥到腦後,讓她可以舒服地躺在他的胸膛上。
只要她能好,在他保護之下,休養個三五年也絕對不是問題。
只要她能好,他就好了。
***
一個時辰後,上官振拿著藥出現在門口。「記住,她現在不能吹風,可這藥喝下她會覺得熱、會冒汗,就算她掙扎,也別讓她扯開被子。」
「知道了。」李弼接過藥,吹涼了些,想要灌進她嘴里,她卻吞不下去。
他尋思片刻,喝了口藥汁,哺入她嘴里,就這樣一口一口地喂,直到她把所有藥汁都吞下,才將藥碗遞給伯父,卻見他眨也不眨地瞪著自己。
「……我只是在喂藥。」
「看得出來。」
「……我就是在毀她清白,那又如何?」伯父的視線擒滿戲謔,教他微惱低咆。
不行嗎?她都可以光天化日為了救人而親人,他現在也是為了救她,親她不對嗎?
「那就得等她清醒再毀,要不只有我見到,有什麼用?」
李弼好氣又好笑地垂下眼。「伯父就這點性子和我爹不同。」
「可你就這點性子與我最同。」上官振歲數不到半百,卻因為用盡天賦後顯得老態許多,然而黑眸依舊是精爍有神的。「有時真教人誤會,你到底是誰的兒子。」
「那是因為我爹早逝,我是被伯父教養長大的。」當年他會入宮伴駕,也是伯父提議的。
「可羿兒的性子卻不若你這般。」提到兒子,上官振不禁要嘆氣。「他對皇朝執念太重,就盼他不會走上邪路。」
「我會阻止他。」他仔細地將軟被每個角落都密封,不讓半點風有機會溜進被子里,惹得那虛弱的小女人病情加重。
上官振定定地看著他,張口欲言,卻覺得多說無用,只能又輕嘆一聲,笑道︰「記得能睡時就多睡,接下來的幾天,她的情況大抵不會有太大的恢復。」話落,他便起身要離去。
「伯父,沒有其他法子永絕後患嗎?」
上官振回頭睨他一眼。「你要我施咒?」
咒術是每代國師必習課程,但使得精不精湛,就得看個人天份,而上官振是歷朝以來,公認咒術最強大的國師。
「有咒術可用嗎?我似乎記得好像有種咒可以使。」
「再說吧,她的狀況並沒有差到得用咒移轉的地步。」上官振深深地看著他,眸中五味雜陳。「你的氣色也不太好,快歇會吧。」
上官家的命運沒有例外,這孩子,不知道嗎?
情太深,一旦絕望,注定沉淪,譬如他的親爹。
李弼哪里會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全心全意地輕攏懷中人,牢牢將她護住,圈在懷里,感覺她的溫熱,感覺她的存在,直到感覺到她的掙扎。
「唔……走開……」舒雪尹狀似夢囈,開始掙扎著要扯開被子。
「雪尹丫頭,妳好大的膽子,本王如此照顧妳,妳敢要本王走開?」他湊在她耳邊低喃,字眼很凶,口吻卻軟得很。
她停頓了下,攢緊秀眉,安分沒多久,又像個執拗的孩子,手腳並用地掙扎起來。「好熱∼走開啦∼∼」
他充耳不聞,將她圈得緊緊,不得動彈,卻騰出另一只手,不斷替她拭汗,然後在她耳邊輕哄,「一會就不熱了,乖,多睡些,妳的病就會好了。」
舒雪尹靜了一會,狀似再度入睡,然而沒一會──
「好硬……」她不斷搖著頭,嫌棄枕頭太硬。
瞪著她的頭頂,他深吸了口氣,隨即抓來另一床被子,折成枕狀,塞在兩人之間。
「這樣好點了沒?」
「嗯……」
看她再次沉沉睡去,他以指輕撫她眉間的皺折,又偷偷挑彎她的唇角,假裝她還精神抖擻地笑著。
他喜歡她的笑臉,那般純真率直,沒有防備,不具城府,就這樣竄進他的心坎里,在他來不及斬斷前,早已發芽扎根,除不盡。
「雪尹,是本王欺妳太多,所以老天才要妳來報復本王的嗎?」他問著,嘆息。
就這樣照料了她半晌,他才枕在床柱上閉目養息,動也不動地守護著她,直到冗長的夜空破墨展靛時,听見細微的低泣聲,他猛地張開眼。
「王爺,不要對我凶……」她雙眼未開,只是不斷抽泣,不斷地發出囈語。
李弼心間發疼,鼻頭發酸,不知道他的態度竟讓她如此介懷。
「好,本王承諾妳。」他啞聲低應。
他不是要對她凶,而是他怕如果不這麼對她,就會將她攪進自己的命運。
他怕,怕自己孤老的命運不變,而她會因他而死。
他好怕……好怕,初嘗恐懼,讓他覺得自己並非無敵。
「你都騙人……」嬌軟聲響近童音,滿是埋怨和濃濃鼻音。
「本王一諾千金!」他哪里騙人了?就算是整人,他也整得光明正大。
「又凶……」
深吸口氣,李弼發現自己對她真的很沒輒,「再也不會了。只要妳健康活著,本王可以起誓,疼惜妳一輩子。」
他怕她的病是因他而起,但是才從生離死別的關口上走一遭,讓他下定決心,就算再怕,他也要擁有她。
因為他再也放不開,他認了,也不會允許她逃離視線,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逮住她的身影。
「不可以不理我……」
「好。」他想也沒想地點頭,唇角勾起。
「你說的……」她在他胸前磨蹭了下,找到個舒服的位置,終于沉沉睡去。
「嗯,我說的。」他看著她入睡,良久,輕輕吻上她的唇,摟抱著她的身子,用最輕的力道,最貼合的擁抱,牢牢將她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