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跟她多說兩句話,他很怕自己會被她傳染傻病。
「頭不疼了嗎?」她又問。
爆之寶微愕,回頭瞅著她。「是妳幫我揉捏的?」
「是的。」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的手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原本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轉頭離開。
下了樓,一樓是熱鬧的食堂,他才發現已是掌燈時候,換言之,他從白天睡到晚上了?
真是該死,他染織場里還有很多事等著他處理。
嘴里啐著,他快步走向外頭,沒有道謝、沒有謝金,什麼都沒有,只有他高大昂藏的背影相送。
出了房間的毛曙臨看著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久到他人早已不在,她的視線還黏在他踏出客棧門口的那一幕。
「妳看夠了沒?」噙著笑意的涼涼嗓音逗著她。「他五宮相當精致,立體眉骨上有著濃揚入鬢的眉,底下有刀鑿似的鼻,還有深嵌如黑曜石般的眸,不惱時微揚的唇角。這人生得可真是好看呢,粗獷又落拓的豐采,眉擰生出不怒而威的氣勢,唇抿迸出不惡而嚴的氣息。」
毛曙臨回神,看著客棧大掌櫃伊靈朝她曖昧的擠眉弄眼,她不禁抿了抿唇道︰「妳呀∼敢笑我,不理妳,我要去廚房了。」
一听見她要進廚房,伊靈臉色突變,快快阻止。「別別別,我的好姊姊,妳的客人在那,去忙唄!」二話不說把她推到一桌客人面前。
「毛姑娘∼」那桌客人臉露期待,莫名興奮地看著他。
「請往這兒來。」毛曙臨欠身,笑容可人,縴白柔荑指引著通往二樓的木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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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飯桶!飯桶!」
大罵了一頓,罵到雙鬢快要迸出火了,宮之寶才趕緊收功,抱頭不語。
一個個被罵飯桶的布莊掌櫃、織造場、染織場主事,個個灰頭土臉,被罵得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待著老板下一步的指示。
餅了許久,宮之寶緩緩抬眼,試著平心靜氣,卻被眼前一張張呆臉惹得又火冒三丈。「余杭水患不斷,棉絮短收,趕緊轉往揚州調;至于蠶繭不夠,就轉往蘇州振興館調,再不夠,就混點絮絲在里頭,沒人會發現的嘛!這些事不需要我多說,你們應該都可以做到,為什麼每件事都要問我?我養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樣?一個個飯桶,等著混吃等死嗎?」
他吃不好、睡不著!頭痛得要死,偏又有堆飯桶吵他,那麼多生意要處理……都怪老爹,說什麼要去雲游四海,也不想想他這個獨生子有痼疾在身,還硬把所有的家業都交給他打理,根本是要害死他!
要不是他太有原則,有錢不賺太難過,早晚把他的家產敗光!
他陰狠著臉,離開位在城中的布莊之後,距離城中位置的秦淮河邊有大塊月復地,他離河岸很遠,不敢靠得太近,就算他今天沒喝酒,就算今天的人潮不算太多,但誰也不能確定他的水難之劫到底過了沒有。
想到幾天前落水,被客棧廚娘救起後,經她輕輕地揉捏了他的額,讓他得已好睡數天,就連頭痛的毛病也沒以往犯得那麼頻繁。
忖著,他不自覺地撫上痛得快要教他抓狂的額頭。
也許,他應該去找她。
早在幾個號稱再世華佗的蒙古大夫醫過,宣稱無效之後,他便對這頭疼之事束手無策都要放棄了,沒想到她那一雙手卻有那樣奇異的療救,他不求根治,只求短暫快活。
只是,那一帶是出了名的銷金窩,怎會混了間客棧?那間客棧臨河,一踏出客棧門口就是秦淮河,朝著穿廊走約一里路,才有月復地較廣的踏實石板路可走,要他再走一趟,若是不小心又被人擠下河……思及此,他不由得想起,為何那一日他竟能待在河里那麼久?
為什麼?垂眸忖著,腦門又爆起劇痛,恍若有人在他腦袋里抓了把鞭炮炸著。
牙一咬,宮之寶打定主意,不管自己怕不怕水,也不管自己為何能浮在河里,他決定朝那日離開時的地方走去。
加快腳步,眼見前頭月復地漸窄,變成河岸穿廊,他微揚起濃眉,向左看去,三層樓高,飛揚的旗幟幾乎和鄰近的幾家花樓都纏結在一塊。
爆之寶微瞇起黑眸,看著那片扭曲的旗幟,上頭寫著「秦淮河岸」四個字。
「還真的是秦淮河岸。」原來不是她找碴,而是客棧真叫這個名啊。
他攢著濃眉,快速踏進客棧里,立即有人招呼著。
「唷,這位客倌,這兒請、這兒請∼」伊靈身穿湖水綠軟綢抹胸,外搭件錦橙色的薄衫,蓮步款移,腰間玉鎖叮叮當當,頭上金步搖清脆響亮,看得宮之寶差點直了眼。
他瞪著她,心想這是客棧吧!
「是啊,咱們當然是客棧,這位爺兒幾天前不是才來過?」伊靈拿起紗質團扇掩嘴呵呵笑著。
敝,他剛才有把話問出口嗎?「……妳還記得我?」
「可不是嗎?那日是咱們家的廚娘救了你,趕緊差店里大當家去把你給扛回來的。」伊靈聰黠的水眸溜呀溜的,朝他一身行頭打量著。「我是這兒的掌櫃,閨名伊靈,今天爺兒是來答謝我家廚娘的嗎?」
答謝?想都沒想過。宮之寶撇了撇嘴。
「不是來答謝的?那肯定是來用餐的。」伊靈二話不說地朝另一頭喊著,「亦然,把咱們店里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端上來∼」不是來答謝的?那就坑、死、你∼「爺兒請這兒坐。」
爆之寶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但也無妨,反正頭痛甫歇,他也餓了。
坐上雅座,他開始打量著客棧,擺設得極為素雅,談不上奢華,但已齊全。正值晌午,一樓食堂高朋滿座,隔壁桌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他想,廚娘的手藝肯定相當了得。
還真是看不出來呢,那娘們。
「爺兒,咱們客棧一樓是食堂,二、三樓是雅房,後院更設有頂極房舍供遠途旅客長期住宿,還有總管親自服侍呢。」在龐亦然送上了一壺茶後,伊靈干脆一在他身旁坐下。
爆之寶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這女人肯定是哪家的花娘,攢夠了銀兩後自立門戶,好好的客棧搞得跟花樓沒兩樣。
「哎呀,爺兒好利的眼光,怎麼知道我以前是個花娘?」伊靈笑得花枝亂顫。
爆之寶翻了翻白眼,卻突地想起,怪了,他有說出口嗎?
「你不用說出口,我也猜得到。」伊靈依舊笑吟吟的。「每個進客棧的客倌都是這麼想的。」
「……虧妳還能不介意。」佩服、佩服。
他替自己斟了杯涼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嘗著。
味道算不上頂級,但至少甘醇回韻。
「有什麼好介意的?」伊靈狐媚的水眸顧盼生光。「不就是為了溫飽?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呢。」
「那倒是。」他不禁開始懷疑,那腦袋怪怪的娘們該不會也是跟她同出一派的吧?
正忖著,便瞧她自一道簾帳後頭出現,然後就見離簾帳最近的一桌客人喊著,「毛姑娘,妳總算來了!」
「靳大爺。」毛曙臨見人便笑,笑得柔軟似水,饒是鐵石心腸都在她眼波底下化作繞指柔了。
「我可以、我可以請妳讓我舒服了嗎?」靳大爺滿臉期待,好興奮哪。
「可以的。」她甜笑著,指著二樓的方向,她走在前,不斷回眸笑著。「靳大爺,小心腳下。」
「好好好。」
就在這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之中,四處響起了好不欽羨的聲響,開始談論著毛姑娘可以教人多銷魂,又說了她可以教人忘卻多少煩憂,又說了就算死在她床上,做鬼也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