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讓他如此不安?為何他查不到她的任何底細?
他身邊的每個人皆是身家清白,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全盤相信,而她,他不想相信,卻死心蹋地信了她每一句話!
「可是,他說話太苛薄,竟然把夫人紅杏出牆,最後被莊主處死的事都說給如鳳听,身為教育者,他實在很失敗。」見他目不轉楮地瞅著自己,她猜想,他大概還是認為她做得太過火了。
突地,現場響起抽氣聲,花弄月不解的看向臉色已經刷白,好像隨時都準備倒地昏厥的數宇。
天啊,她剛才說了什麼?!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魯莽。
用力咬緊牙關,水眸很輕很輕地瞟向軒轅徹,發現他面色陰鷙,好像隨時會把她拖到後山喂狼一樣。
「你也信了他的話?」那噪音是吊詭的輕柔,但她卻瞧見那話是從牙縫中硬擠出的,就連神色也冷峻凶狠得很。
「我沒信!」她月兌口急嚷著。
「你明明說了!」手中的西域琉璃杯在他掌心碎成細末。
「那是夫子說的!」
「你信了!」
「我沒信!我正要問你呢!」
一來一往,針鋒相對且勢均力敵,看得數宇冷汗直流,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
這是第一次,膽敢有人和莊主頂嘴,而且如此理直氣壯,氣勢磅礡,他差一點點就要鼓掌叫好了。
「你要問我什麼?」沉下眉眼,他的神色冷得猶若山中妖魅,唇角浮現戲謔自嘲的冷笑。
問他的妻子為何與人勾搭上?問他這個良人未免太窩囊?問他是如何狠心殺了那對狗男女?!
花弄月深吸口氣,舌忝了舌忝有些干澀的唇,啞聲問︰「我只想問,你是不是因為夫人,所以才不理如鳳。」
軒轅徹寒列的眸光微亂。「那不關你的事。」為何她問的是這等芝麻小事?為何她沒听信外人傳言,說他是個擅權弄謀,甚至私下處決兩人的惡人?
「當然關我的事,你把如鳳交給我,我當然要將她教養成懂是非明道理的姑娘,但你對如鳳的態度不明不白,曖昧不清,這樣只會扭曲如鳳的心性。」她沒修過教育學分,但也知道環境和父母對小孩的心理成長有多大的影響。
「一個姑娘家懂那麼多做什麼。」他冷嘲。
「膚淺!」
「你說什麼?!」他拍桌而立,西域黑雲石徹成的桌面竟缺了一角。
花弄月嚇得倒退三步,有點怕,腳有點抖,但還是握緊粉拳,大膽地說︰「男女是平等的,同樣是人生父母養,為何要分男女?男人做得到的,女人也一樣做得到,而女人做得到的,男人可不見得做得到!」
「笑話。」他撇嘴笑得陰狠。「你的力氣比得過我嗎?」
區區一件小事,就把她給比了下去。
「誰要比力氣?咱們比智力。」硬踫硬是最笨的,她說的是平等,而非女權為上。「你有我的才華嗎?你算帳有我快嗎?最重要的是,你能生孩子嗎?」
軒轅徹臉色忽青忽白,而後撇唇笑得鄙薄。「沒有男人,你生得出小孩嗎?」依你這年紀,約莫十六、七歲,她懂男女情事,懂孩子怎麼生嗎?
「沒有女人,你一個子兒也蹦不出來。」拜托,又要拿那套是誰先救誰的理論來拗她嗎?她又不是傻子,不想跟他爭辯罷了。
他眸色陰闇地瞅著她。
「你干麼這樣看我?」沉默太久,目光太冷銳,在他面前,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衣衫太透明。
「你懂男女之事?」
「拜托。」健康教育不是讀假的好不好,要不要她跟他講解?這些古早人實在是太保守了。
「有人踫過你的身子?」他緩步走近她,青筋在額際爆跳。
有沒有人踫過與他何干?確實是無關,但他很在意,非常非常在意,在意到一想到有個男人曾褪下她的衣裳,曾貼上她的身子,他就恨不得要撕裂那個男人!
「沒有好不好!懂歸懂,誰保證一定要身體力行的?」
「真的?」他在她面前頓下腳步。
明知道半點保證都沒有,可信度半點都沒有,但他卻想信,不,也許該說,只要她說,他便信了。
因為他信她這雙眼,信她不會欺他瞞他。
「有誰比我還要清楚?」發什麼瘋,干麼一直問這種問題?
軒轅徹不語,目光落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那眼像是無塵秋水,不染塵污,恁地清透澄澈,像是一面鏡子,反照出他的卑劣和氣度狹小。
在她面前,只會顯露他的污穢。
他的踫觸,只會弄髒她……
「又怎麼了?」對上他復雜的眸色,她真的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麼。
罷剛明明一副想掐死她的狠樣,現在卻又無比懊惱悔恨、無比憐惜不舍似的,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難道說……是因為她?因為她嗎?答案浮上心頭的瞬間,一股燒意襲上粉顏,讓她渾身熱了起來。難道說,他喜歡她?又或者是欣賞她?
哇,真是如此,她會很開心,真的……不對,她跟人家開心個什麼勁?她又不是唐朝人,就算他欣賞她,她也前程茫茫,干麼和他多攪和,徒然傷了彼此?
好半晌,他沉啞喃道︰「既然夫子被你氣走,如鳳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生伺候著,否則——」
「丟我去後山喂狼啊?」她翻了翻白眼。「我不相信你真狠得下心,若你真能恨如鳳的娘到那種地步,也不會在她房外守著。」
「我沒守在她房外。」軒轅徹耳根子慢慢變紅,卻一字一句子得很用力。
「好吧,守在拱門外。」退一步海闊天空,都不要再爭了。
「我沒……」
「好好好,是我錯覺,是我誤解,好不好。」她伸出雙手揮了揮。「我要回去了。」轉身走了幾步,她又回頭,忍不住說︰「莊主,你真可愛。」說完,又搖頭晃腦離去。
大廳里的軒轅徹只覺腦袋一片空白。
可愛?已經十多年沒人說他可愛了!這女人竟說他——
噗的一聲,有人忍不住地笑出口,盡避雙手緊搗著嘴,但還是看得見帶笑的眉眼。
軒轅徹冷冷瞪去,惱羞成怒地吼出口。「怎麼,拔擢你當總管之後,都不用干活了嗎?!」
「奴才馬上去。」數宇掩嘴狂奔,直到幾座院落外才松開手,眼淚也一並掉下來,不只是因為好笑,不只是因為莊主耳根泛紅的模樣有多可愛,而是因為他已經有好久好久沒瞧見莊主如此有生氣的模樣。
他打小就在軒轅莊長大,虛長莊主幾歲,看著他由幼時的天真爛漫變得面無表情,再見他由面無表情變得冷漠無人味,他的心好痛,卻什麼都不能說。
而如今、如今——「真是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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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里?
墨黑的天空像塊純黑的布幕,無月,但滿天的緊星卻若打翻的珠寶,傲然地綻放燦亮,卻照射不進黑漆的山林。
花弄月再也走不動了,索性倚在一棵大樹旁坐下。
雖然時序已入夏,但入夜的山里涼風透寒,她不斷摩挲著赤果的雙臂。
「氣死我了!有沒有搞錯,溫差這麼大!」她生氣的吼著,下一刻想起自己身處在深山里,不禁扁了扁嘴,怕自個兒的大嗓門引來什麼野獸。
「雞婆呴、愛多管閑事呴,你死定了,花弄月,你死定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後腦勺往樹干一靠,不知道第幾百次咒罵自己多管閑事。
天曉得她從來不是個健行高手,但為了要消滅謠言,趁著如鳳睡午覺的短短時間,她跟翁老問了後山頂端的方向,徒步長征後山,打算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來,可誰知她走到快要月兌水中暑了,卻還是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