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仇,那是根深柢固,幾乎是鏤在他生命里的首要任務,想要徹底攆除,自然需要花費一些時間想通。
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想通了。
或許他該感謝斐文婧,因為她這神來一筆,加快了他想通的速度,整個人豁然開朗,相對的,對她的怨也就灰飛煙滅。
「你真的可以放下?」斐文婧還是不敢相信,「你恨了那麼久,恨得那麼深,哪可能說放就放?」
「因為我不想讓小才難過。」這幾天上班,他知道小才總是在觀察他,用最令他舒服的語調面對他,用最令他安心的笑容安撫他,「我希望她可以笑得更開心。」因為雖說是笑,但他感覺得出她的勉強。
「就因為這樣?」
韋笑很認真地思忖了下。「嗯,對,就是這樣。」很簡單的一個理由,但是里頭卻包含著更多的情意。
因為愛她,所以他要舍恨。
斐文婧不敢置信的搖搖頭。認識韋笑那麼久,她頭一次看見他臉上出現這麼釋然的笑,那是打從內心發出的滿足笑意。
苞那個人真的好像,她已經很久沒看過那個人笑了。現在她也許可以體會韋笑的想法了。
嘆了口氣,她說︰「可是我爸真的會摧毀蒙特婁,那不是在開玩笑的。」
「無所謂,蒙特婁能夠有現在的規模,斐氏貢獻頗大,毀了蒙特婁重新開始,我也比較能問心無愧。」話落,他的神情似乎輕松多了,「這麼一來,蒙特婁可以徹底轉型了。」韋笑踏著輕快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後門。
「對不起!」她在他背後喊著。「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我沒想到我爸會這麼生氣,我本來只是想要利用新聞炒作,引起尉遲的注意,也可以讓我爸別再逼婚,我沒想過要害你的。」斐文婧後悔得掉淚,「對不起,韋笑,我……」
他瞪著前方,微嘆口氣,回頭看她。「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取,這種聲東擊西的方式實在太不聰明。愛情,不該用權謀來算計。」
「對不起。」
他笑著,還是老話一句,「算了。」
「……你真的變了。」她怔怔地看著他,「以前要是踫到這種事,你肯定會氣得暴跳如雷。」
「是嗎?」他也跟著成長了嗎?
「我會想辦法跟我爸解釋,一直到他願意相信我為止。」這是她最後的承諾。
「不用太勉強。」韋笑走到後門,便瞧見瞿子群走來。
「你真的劈腿?」
「你認為呢?」他揚眉,似笑非笑的樣子,壓根不像要面臨公司破產的模樣。
「不會。」瞿子群很清楚他和斐文婧之間的關系,「但是小才呢?」
「我會好好跟她解釋。」說到小才,他的心情又復雜了起來。理智的一面告訴他,小才很懂他,會了解他的;但不理智的那一面又告訴他,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忍受假戲真作的報導。
天,他居然在緊張。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對某件事感到如此沒把握。
「那我先跟你回公司。」瞿子群說著,卻突地瞥見路的另一頭似乎有記者追來。「快點上車。」
他們沖向停在路邊的車子,可偏偏對方就是快了那麼一步,已經堵在車邊。
韋笑沉著臉,余光瞥見一輛車飛車馳來。
「上車!」車窗微降,隱約看見那張笑起來與他有幾分神似的臉。
韋笑頓了兩秒,隨即上車,匆匆交代,「子群,先回公司。」
車子立即揚長而去。
車子往前疾馳,街景不斷地倒退而去,車內的氣氛很緊繃,誰也沒有說一句話,直到車子接近蒙特婁時,韋笑先開口了。
「在這里放我下來就可以了。」但車子卻似乎沒有要停住的打算。「喂,你……」
「有狗仔。」
韋笑看了一眼,果然在大樓入口看見站崗的記者,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種誤會要是不盡快解釋清楚,恐怕會造成不必要的傷害,若是傷了自己,他倒還覺得無所謂,但若是傷到她……
「恭喜你。」尉遲毅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開口了。
韋笑瞪向他。「你有病啊!」恭喜他什麼?!
尉遲毅不解看向他。
「那只是一場斐文婧自導自演的戲碼,用意在于不被逼婚,你到底懂了沒?」
本不該多說的,但一想到有個家伙跟木頭一樣愣,還有斐文婧的淚,他就覺得頭很痛,干脆把話說白算了。
「你沒要娶她?」尉遲毅訝問。
韋笑乏力地閉了閉眼。「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一點?」
「你們不是在交往?」
「現在的人都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嗎?」原來他是衛道人士,難怪斐文婧縱使有三十六計也逮不著他。
「你辜負她?」車速驟減。
「我根本就不愛她,而她也不愛我!」煩死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都想不通嗎?
「嗄?」車子四平八穩地停住路中間。
「喂,開車啊!」在這種時候突然停車是想要制造車禍嗎?
尉遲毅回神,踩下油門,但車速還是緩慢得很。「你說你們之間……」
「沒有交往,從來沒有。」頂多是共同出席一些場合,配合她挽手、牽手等等肉麻至極的小動作,但絕對沒有接過吻。
「可是……」
「你的腦袋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她喜歡你!你到底懂不懂?她明明跟你示好過,你為什麼不懂?」可惡,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變成撮合兩人的月下老人。
尉遲毅沉默不語,車子還是繼續前進。
「你不喜歡她?」韋笑試探的問。
他依舊不語。
算了,不關他的事,他已經仁至義盡了。韋笑收回心神看向車窗外,卻發現車子似乎正朝一個目的地前進。
「你要帶我去哪?」這看起來不像是漫無目的地閑逛。
「醫院。」
韋笑聞言,側眼瞪去。心,急速地壓縮著,仿佛有人正活生生地掐著他的心,要告訴他什麼。
「爸的身體很不好,也許這幾天就會走了,我想……你應該會想要見他一面。」尉遲毅聲音極輕地說著,眼角余光打量著他的反應。
腦中響起轟的一聲,像是祥和的世界無端打下冬雷,眼前一片狂風暴雨,讓他分不清楚方向。
「你……知道我是誰?」就連一句話,他都問得好艱辛。尉遲毅說的是「爸」,而不是「我爸爸」……
他一直以為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存在,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遺忘的,在尉遲毅心中只扮演著挑釁的競爭者,沒想到……
「文婧告訴過我。」尉遲毅把車停在醫院旁的停車格里,「我一開始不信,回去問了爸,才知道是真的。」
韋笑面色蒼白如紙地瞪著他。「那麼……這些年,你是在讓我?」過去總總歷歷在目,再次勾起了他剛掩埋的仇恨,血淋淋的撕開他剛結痂的傷口。
「一開始是,但後來……」
「你在耍我!你們父子一起耍我!」韋笑開了車門下車,心髒狂跳,一股氣直往腦門沖,他覺得自己像是快要瘋了一樣。
蒙特婁所有的成績都不是他自己掙來的,是他們禮遇他,忍讓他……混蛋!混蛋!
「韋笑,你冷靜一點,一開始是讓,但是後來我們是想讓也不能讓!」尉遲毅打破斯文形象,在街上和他對吼起來。「現在的社會,是能力掛帥,不是我想讓就能讓的,你一連拿下幾個大案子,那是憑你的本事,是我沒辦法搶的。」
韋笑高大的身形在冷冽的風中顫了下,隨即又狂然傲立著。「反正事情都過了,你怎麼說都可以。」
尉遲毅垂眼嘆氣。他知道韋笑心高氣傲,知道這些事後,難免會難以接受,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