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侵害了這孩子的筋脈,要救她……並非難事,但也不是件易事。」馬御醫把話說得很含蓄。
「給本爵爺救!要是救不了她,你就同她一塊陪葬!」年紀尚輕,卻已是霸氣十足,黑眸眯出的殺意毫不掩飾。
「爵爺,你這是在為難我了。」馬御醫雙鬢霜白,目光精爍,看了宇文歡一眼,無視他的威嚇。「這孩子底子差,先天不良,後天失調,小病轉為大患,再加毒和凍,能夠活到現在,老夫已覺老天待她不薄了。」
聞言,宇文歡濃眉皺起,想起先前在林間瞥見的拘魂陰差,倘若那時他不睬,也許她真會死在那霜天雪地里。
思及此,心頭竟泛著莫名的疼,連帶著一股恨在封印的心間鼓噪。
「爵爺,這孩子並非不能救,但就算救回,也無法如常人那般健壯了。」
「無妨。」只要命還在即可。
「即使要她一生與藥為伍?」
「無妨!」黑眸一定,冷光迸裂。「本爵爺要她活,她是哪兒也去不了。」
馬御醫看了他一眼,淺勾笑意。「這還是老夫頭一回瞧見爵爺如此執著一事一人呢。」好歹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性子清冷,少有情緒彰顯在外,但今晚,他看見了不少奇跡。
宇文歡微惱,瞪他一眼。「碎嘴。」
馬御醫不痛不癢,繼續開他的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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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哇,歡哥哥,今兒個不是你的戴冠禮嗎?」半躺半臥在床的幸兒,恍若已經被養得嬌貴,盡避見男人入房,她還是不動,嘴張得大大的,就連眼也瞠得大大的.
才不是她被養得嬌貴,而是她被嚇到。
今兒個是歡哥哥滿弱冠之年,因家無長者,所以皇帝爺爺說要替他行戴冠禮,而這時候他早該進宮了,怎會還有空特地繞到她房里?
余光瞥見他手上的茶盅,她很認命地垂下臉。
原以為今天可以逃過一劫的,想不到他還是親自坐鎮押她喝藥。
「幸兒。」低沉的嗓音懶懶的,卻蘊藏著不容置喙的霸道。
「來了、來了。」拉開軟被,坐直身子,她一頭長發未束,很認命的倚在床柱邊,接過茶盅,掀蓋一聞,忍住欲吐的沖動,把心一橫,眼一閉,張嘴咕嚕咕嚕地往下吞,連欣賞茶盅上的花飾和龍鳳呈祥家徽都懶。
好苦啊,真不是人喝的。
喝了三年,她還是很不習慣啊。
「梅兒酥。」
「哇!」歡哥哥今天心情很好喔,居然賞她梅兒酥?!
快快接過手,吞進嘴里,喂那喉底的苦。
吃得正樂,瞥見他難得穿上官服,烏黑的發束起,頭上帶了個珠玉冠,撇開淡漠黑眸不談,他面白如玉,朱砂在眉間,身形是有幾分書生味,但官服偏又襯出他英氣昂藏,高大挺拔的武人之態。
「怎麼吃的,都掉一大半了。」語氣依舊清冷,長指揮開掉落在床的餅屑。
「啊?」她看得有點傻,听他這麼一說,連忙回神,撫住跳得有點快的心跳,笑吟吟地掩飾,問︰「歡哥哥,你今兒個不是要上朝嗎?」
「怎麼,我想在這兒多坐一會,也得要經過你的允許不成?」他哼了聲。
清冷的眸迅速掃過她的顏面,確定她的氣色沒再惡化,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她巴掌大的小臉清透白皙,不仔細瞧,會以為她是天生麗質,實則面帶病氣,但比起方救起她時,已好上太多了。
「沒,歡哥哥要坐多久就坐多久,要是一整天都不走更好。」唉,她度日如年哪,呃,不不不,說這句話是會遭天譴的,但她日日如日,一成不變的生活過了三年,不覺得悶才有鬼。
第一年,歡哥哥要她養身,不準她出房;第二年,歡哥哥要她開始習字讀書,不準她出房;第三年,歡哥哥要她學女紅刺繡,不準她出房……嗚嗚,她跟被囚禁有什麼兩樣?
原來大戶人家的千金都是這麼辛苦的?可她,鎮遠侯的義妹也很苦,尤其嘴里最苦,天天苦,照三餐苦,好苦。
「原來你巴不得我誤了朝事,被砍了腦袋啊。」他哼笑著,語氣透著逗弄的詭邪戲謔。
「沒,我才沒這麼想呢,我等著病好要服侍歡哥哥的。」她一臉認真,大大的眼黑白分明,精神得很。
「是嗎?我還以為你心里在怨我。」他習慣性地哼了聲。
「才不呢。」聲音有點虛虛的,正想要再辯白,卻听到門外響起無咎的話——
「爵爺,時辰到了。」
宇文歡撩起衣袍,輕撢兩下,行雲流水地步出門外,連聲招呼都沒打。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
她住進鎮遠侯府三年,雖不知外頭對歡哥哥的評價為何,但他救她、憐她,已經讓她視他為天上的神,遠遠膜拜,近近痴望。
不能怪她,實在是歡哥哥這三年真的出落得太美了。
有時她攬鏡自照,都覺得自己像是地上一堆爛土,怎麼也及不上歡哥哥的十分之一。
唉。嘆了口氣,倚著床柱發呆,這也是她每日的課程,橫豎在夫子來之前,她就是如此度過時間的。
不一會,覺得臉頰被兩道熾烈的視線燒得難受,抬眼探去,就對上一雙氣憤又怨恨的眼。
唉唉,這也是她近日來的課程哪。
想了下,唇角終究還是忍不住掀開,道︰「你要不要吃梅兒酥?」彎起唇角笑問著窗外那人。
「女人家的玩意兒,哼!」意思就是說不屑。
喔喔,那哼的一聲,和歡哥哥有幾分相似,不過力道可就差遠了。再仔細看向那雙眼,她幾乎已經確定他是誰。
「慶哥哥,歡哥哥今兒個要上朝行戴冠禮,你不去嗎?」直接下床,爬上窗邊的屏榻,一手抓著梅兒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你知道我是誰?」清秀斯文的臉有些微訝.
「能出現在這里的,若不是歡哥哥的弟弟,還能有誰?」雖說她沒走出過這院落,但無咎哥哥也和她聊過數回,對她提起一些府內大小事。
好比,歡哥哥有個弟弟叫宇文慶,從小並不親;又或者是,歡哥哥從小不得爹疼,也曾被棄養在後山,一日後被親娘抱回;還有,听說歡哥哥並非是他爹所生,而是他娘與人私通,唯有宇文慶才是府內真正的主子。
雜七雜八的流言,無咎哥哥隨口說說,她就隨便听听,當是打發時間。
「哼,小丫頭倒是有點腦袋。」
「慶哥哥,外頭好玩嗎?」那不及歡哥哥萬分之一的冷壓根嚇不了她,只見她啃完梅兒酥,支手托腮遙望著遠處,問得很隨性。
「誰是你慶哥哥?」她叫得還真順口!頓了下,他又問︰「你問這做啥?」
「我好想出去玩,不想再吃藥了。」她討厭吃藥,好苦的,苦進肚子翻騰數回,都靠她忍功一流才沒嘔出。
「哼,有大哥照顧你,你還敢嫌?」
「很苦的。」為了取信于他,她特地溜下榻,把茶盅端來。「你嘗嘗。」
為何她的藥汁是用茶盅裝?這是有原因的,當年她不愛吃藥,所以歡哥哥就騙她里頭裝的是茶,然後她笨笨上當,听來,是有些蠢的。
宇文慶走近窗,以指刷過盅底,送嘴里一嘗,清秀俊臉擰成一團。「哇,這麼苦?」
「是啊,你瞧,歡哥哥很愛欺負人的,是不?」
「嘴上說是欺負,可他日日都守著你吃藥。」話語酸得很。說到底,她這不知打哪來的娃兒比他這個親弟還要受青睞就是了。
「就是啊,所以歡哥哥故意不理你,欺負著你,這也是他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