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啊……還好,還以為她會說出什麼話來呢……
般不懂此刻涌上胸口的情緒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悵然若失。
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對方當然能看得出來,她雖然經常會問些沒什麼常識的問題,另一方面卻不失敏感。要不然,最近也不會表現得那麼畏縮了。
喜歡被人認同,會為了他人的稱許而努力的小女生,如果確信被某人討厭了,在那個人面前就會失去所有的活力,避之唯恐不及。
易語戈並非不明白,那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不是嗎?
沒錯,他刻意對她冷淡,也不是忘了告訴她有個餞行聚會……他故意的。
漠然看著樓層指示燈,眼前卻不受控制地閃現各式各樣的神情。
般不清狀況地嚷著為什麼教案要寫得盡詳盡細的,一臉戒備地不肯上他車的,惱羞成怒卻讓人覺得很可愛地大哭著的……
最後定格于一張努力微笑的面容。
他突地伸手按了最近的樓層。
電梯門一開便即刻搭了另一部電梯,眼楮盯著平緩下降的樓層燈,心里竟生出一絲焦躁。
他不知道安允蕙會打車還是坐公交,總之往她回家的方向找找就對了。不抱什麼希望地奔出街口,一邊用眼楮在路兩旁的行人中搜索,一邊冷靜地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麼沒大腦的事。
一條長街跑完,如所料地毫無結果,易語戈停下步,心里說不出的懊惱。正皺眉想著難道就這樣調頭回去時,對街一個踢著小石子慢慢走著的身影卻赫然入目。
他心一跳,幾乎沒看車就穿了過去,從那人身後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人嚇了一跳,回頭時到口的驚叫卻變成了訝問︰「學、學長?」
易語戈微微喘氣,瞪著那張臉道︰「我說……」
女孩突然緊張起來的樣子。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坐車?」話出口,卻莫名其妙地變成這樣。
「呃?哦,這個,我想走一下,因為……腦子有點亂。」安允蕙緊張地笑笑,被他拽住的手不安地動了動。
易語戈沒有放手,定定看她半晌,突然嘆了口氣。
「我說……」
「嗯?」
「我是想說……我沒有討厭你。」他有些艱難地道。
重要的話說了,頓時輕松好多。
他這才松開五指,「我這段時間是有些奇怪,不過……不是因為討厭你。追上來……就是想說這個。」
一時沉默。
半晌,易語戈才不情不願地撇開眼,「……你眼楮出汗了。」
「啊、對不起。」安允蕙忙伸手去擦,一邊抹淚一邊笑,「還想著今天晚上絕對不能哭的呢,我真沒用。對不起,因為太高興了……」
易語戈看她一眼,又別開臉,喃喃︰「奇怪的人。」
「才、才沒有呢!因為我很害怕別人討厭我啊,尤其那個人還是學長……本來還想說這下完了,多管閑事惹人嫌了吧,結果學長又對我說不討厭我。」她不好意思地一直笑,「對不起哦學長,我老是愛胡思亂想,明明知道你最近比較煩的,還累你操心。」
易語戈聞言一頓,將目光轉回那張總是顯得有些迷糊的女圭女圭臉上,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放不下她。
因為這般不會強求,總是過分為對方著想的性格。
一時間,自己先前所有的防備都顯得有些可笑,因為這女孩永遠都不會說出讓他為難的話來。
他突然道︰「我七天後的飛機。」
安允蕙沒說什麼,只點點頭,微低的臉讓人看不出有無不舍。
「因為不喜歡別人送我,所以沒有提。」他頓了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她訝問,「學長要折回去開車嗎?」
「你想走一走我也可以陪你,」易語戈望一眼前頭的漫漫長街,很實在地說︰「不過那可不是普通的距離。」
女孩也笑了,「但我還是想用走的耶。」
後來易語戈回想起來,覺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大概是圓的吧。
研究表明,滿月那幾天男性的情緒較容易波動,犯罪率也比其他天數高(狼人?)。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一連串不正常的行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當真陪著一個小學妹步行越過四分之一城市,從他的住處到她家。以往兩人獨處她鮮少有不嘰嘰喳喳的時候,那晚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也並非別扭或尷尬,因為她嘴角一直掛著隱約的笑,很開心的樣子,讓易語戈覺得能夠與他自自然然地並肩走在一起,就是這女孩最大的願望。
直到望見住宅區的大門,安允蕙才停了步,轉身面對他露出可愛的笑容,「我家到了,今晚謝謝學長哦。你趕緊回去吧,再晚些就打不到車了。」
那笑容,與她先前的逞強微笑不一樣,不會令人胸口抽痛,是純粹開心的,帶了小小的心滿意足,讓人因其中的單純也變得溫溫甜甜起來。
睇著這樣的笑顏,易語戈也跟著停下,仍是沒有說話。
女孩等了一會,不見他回應,于是嫣然一笑,似乎弄清了這個學長偶爾突如其來的怪脾氣,不會再為此介懷。因為他一直看著她,她便邊揮手邊後退幾步,冷不防腳跟絆上第一級台階。
「啊——」
易語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後傾的身子,因為用力過大,對方反而歪歪斜斜地跌進他懷里,似乎撞了鼻子吃疼地仰起頭來,「學長——」
他低頭看著她,五指還是扣著她的前臂。
女孩的鼻尖在路燈燈光下有些發紅,像極了她每次大哭過後的逗人模樣,有些濕潤的兩只眸子先是明顯地一怔,續而露出困惑的神色,似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易語戈不自覺地傾身。
那雙眸子也隨著映在其中影像的清晰,越睜越大。
「不要!」在兩人相觸的一剎那,她突地掙開了他,捂著口震驚地退離,圓瞪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學、學姐呢?」無措半晌,她才蹦出了一句突兀的、似乎沒什麼意義的問話。
易語戈一怔,懊惱隨即翻涌而來。
糟糕,他怎麼忘了……
對方一定是看清了他眼中一剎那的神色,因為那張臉上隨之閃過某種可稱為「傷心」的情緒,她突地扭頭跑進了小區大門。
易語戈直覺追上去,卻在門口被值班室里跑出的警衛攔住了。沒有費心去解釋,他只是望著女孩的身影慌慌張張地消失在幽暗的小徑中,然後退開幾步,不理會警衛在耳邊的責問,掏出手機,撥鍵。
音樂響了數次都沒有人接听,然後便突兀地斷了,再撥過去時機械女音提示對方已關機。易語戈幾乎能看到女孩手忙腳亂地拆下電池的樣子。
他焦躁地抓抓頭發,望著近在咫尺卻不能、也沒有理由入內的住宅區大門,嘆氣。
第10章(1)
「安小豬,你還不給我爬起來!」伴隨著一記震天響的踢門聲,安家主母提著菜刀氣勢洶洶地闖進,美麗的臉上布滿騰騰的殺氣。
鮑司里的男性下屬如果看到平時已經肆虐荼毒人間的女主管這副架勢,十個有九個都要雙膝發軟,剩下的一個則已口吐白沫昏了過去。然而在家里,她得到的唯一回應是裹成一團的薄被像毛毛蟲似的蠕啊蠕,終于從被口蠕出一顆亂草似的大頭。
「媽咪,早啊……」她的女兒揉著眼楮迷迷糊糊地開口,外加一記大呵欠。
每次看到這幅情景,安家主母都要懷疑一遍以自己強勢的個性與老公的超優頭腦,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性情迷糊偶爾神經大條的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