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怡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好人,在這時候還會體諒于哲在外頭游蕩了一天,不讓他再睡地板。
其實她已經原諒他了,畢竟對于一頭沒有常識的野獸,你還能怎麼苛求他呢?
但是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將臥室的門掩上,阻斷了于哲的目光,寧怡才松了口氣。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進浴室沖個了澡,擦臉時想起于哲的唇落在脖頸上的感覺,不由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把後頸又死命擦了一遍,才抖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今晚打算睡沙發,地板一角有于哲這幾天用的毯子,才拎起來,想到上面沾有于哲的氣息,背上便掠過一陣顫栗,趕緊甩手將毯子扔開。
算了,夏末的晚上又不冷,和衣睡好了。
便關了大燈,只留一盞小燈,蜷到沙發上。
寧怡不怕那頭野獸晚上偷襲她,她知道他不會。
那家伙自己不是也說了嗎?他怕她生氣。
真是多事的一天,腦子亂糟糟的,累得很。
一陣夜風從敞開的窗戶穿過客廳,寧怡打個噴嚏,翻了個身。也許是因為太累,她很快就沉沉入了夢鄉。
半夜感到涼意,寧怡又啊啾一聲,驚醒過來。
昏暗中有個人站在她身邊,垂著頭看她,像是犯了錯被罰站的男生,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
「……老師,你回去睡吧,我不會再做什麼了。」
寧怡睜眼看他,半晌才慢慢坐起來,凝視那雙在黑暗中幽幽發光的眼楮。
「不是的,」她開口,不知是否受了風的原因,聲音有些低啞,「我不是在氣這個。」
男生聞言抬眸,還是不解的樣子。
「……你把那條毯子拿來,我有些冷。」
于哲立即過去撿起毯子,遞給她。
寧怡把自己包住,整理一下情緒,才說︰「我不是氣那個,我知道你不明白,不過想把一個人留在身邊不是用那種方法的……
「雖然不能答應一直陪著你,但是至少在你需要的時候,我不會走開。這樣你該放心了吧?」她勉強地笑笑,「不要胡思亂想了,說了床讓給你就讓給你,快回房睡吧。」
「……」男生還是沒有動。
寧怡嘆一口氣,「還不放心,都跟你說了我沒有生氣……我是在害怕。」
「……害怕?」于哲終于出聲,疑惑的語氣。
「嗯,我是有點怕你啦,不過,不過……更怕我自己。」寧怡頓一下,不甘不願地抬了眼,與他對視,「你明白嗎?」
兩人四目相對。
因為是夜里,她才有那樣的勇氣,將話語里難以啟齒的心情,透過眼楮傳遞給他。
她不知道于哲到底明不明白,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撫上她臉頰,慢慢俯身,慢慢貼近,慢慢在她嘴角觸了一下。
幾乎沒有感覺到的輕觸,然後他就抽身回了房間。
整個過程,寧怡就像被蠱惑了,動都不能動。
直到于哲走開,她還是怔怔地瞪著虛空,過了半晌,她才緩緩將毯子拉過頭頂,抱著自己蜷進了沙發。
怎麼辦,怎麼辦,她好害怕,好像已經回不去了,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了,可是又看不到以後該怎麼辦。
他們之間有可能嗎,這麼多的問題?他甚至還在叫她老師!
然而只是補習班的老師。
但是,她大了他五歲!
呃,其實,是四歲半了啦,他是年初生的……
啊啊啊!怎麼想都像在給自己找借口!
忘了吧,忘了吧,讓她忘了剛才的事吧,讓她不要明白其中的含義吧。
對,現在不是煩惱這些事的時候,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還有事情要做……
第9章(1)
那件事情,便是聯絡上于哲的父親。
寧怡振作精神,將于哲的事暫且拋在腦後,不僅跑了一趟父子倆常住的酒店,並且照于哲父親名片上的公司名稱查到了總機電話。
她撥打過去,經過一層層轉接,費了一番唇舌解釋,才找到了與于哲父親關系較近的一位秘書。那人告訴她,公司方面也正在想辦法查到去C市洽談事務的一行人下落,大公司人脈較廣,應該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寧怡道了謝,隔天又撥過去詢問情況,在第三次電話中,那位秘書很高興地說︰「有消息了,隨行的一位協理已到了鄰市,剛打電話回公司,據說一行人都沒出什麼事。」
那秘書很和氣,將協理的號碼給寧怡,讓她直接詢問詳情。
「總經理現在應該在機場等著航班恢復,」電話里年輕女性的聲音道,「當時現場太混亂,我和他們走散了,但運氣好踫上車隊將我捎到鄰市,先打通了電話。現在C市已經在抓緊恢復主要設施,估計過幾天就能開通航班。」
「是嗎?」寧怡心頭一松,「多謝你,因為總打不通他的電話,挺擔心的。」
「我這里也打不通他的手機,不過原因可能有很多種,像那邊的通訊混亂或是手機沒法充電等等,其實,」協理幽了一默,「事情發生時我竟然沒有拉下自己手機,這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你放心,我最後一次見到總經理時,他們正平安待在機場。」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容我好奇問一下,你是他的家人嗎?張秘書說你已經打過幾次電話了。」
「不是,」寧怡躊躇一下,還是據實說了,「我是于先生兒子的老師,那男孩情緒不大穩定,我代他打听的。」
「啊,原來是這樣。」協理似乎有些意外,「現在像你這麼熱心的老師真是少見,等聯絡上于先生我一定會告訴他。」
「……」寧怡臉頰發燙地含糊應付幾句便結束了通話,心情羞愧得好想把自己埋起來。但願這位協理和那可怕的于先生永遠都不要發現,她這麼熱心完全是出于私心。
這麼想著,便有些後悔透露自己的身份。
不過,總算知道了于哲的父親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將這消息告訴于哲,他只是怔了一下,沒有什麼反應地又垂下了眼。
真是,寧怡到現在還是弄不懂這男生對他父親究竟抱了什麼感情,但是至少不會再對他格外冷淡的反應生氣了,她知道他心里並非全然無動于衷。
這男生窩在她住處的多數時間都用來了睡覺,他又特別喜歡地板,越發像一只元氣大傷需要休養的大狗。
兩人都不提那晚的事,寧怡是刻意回避,而于哲呢?寧怡甚至弄不清他有沒有將那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偶爾目光不小心踫上,便總覺空氣中有什麼若有似無的東西濃重起來,叫人渾身不自在。
除卻這一點,她倒是很喜歡在于哲打瞌睡時凝望他的身影,心里不無安慰地想,膽小表,就知道逃避的家伙,就讓你再逃避一段日子吧。
至少,他還有一個能安心睡著的地方。
得知于先生平安後,寧怡還有許多事情要考慮,最緊迫的便是補習中心的去留問題,就算不留在那擔任正職老師,回學校後仍是有許多選擇,比如是繼續進修,還是用多出來的一年時間再修個雙學位?
她已不像小時候那樣對成績看得這般緊了,多年埋頭書本的生活也已顯得有些單調,可是她又知自己性情還是比較適合學校生活……嗯,真要好好想一想。
還有于哲,這家伙的學校也快開學了,不知他父親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有這麼多事情煩惱,若不是母親從老家打電話過來提醒,寧怡幾乎忘了自己的生日。
她的生日在開學前幾天,因為在暑假,沒有學校同學的慶祝,父母便加倍重視地給她慶生。只是自初中時的休學事件後,他們對她也小心翼翼起來,許多事情都任她自行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