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秉勛搖搖頭,平心靜氣地說︰「孩子,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能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來,你不會永遠待在這個地方。」
白川慎痛苦地閉了閉眼,仍堅持說道︰「恩心在哪,我就在哪。」
「你失去了心愛的女子,我也失去了我的女兒。我知道你現在心里很難接受,但人生還是要過。你該去做你該做的事、去你該去的地方,連恩心都不忍心阻撓你而……」
望著女兒的墓碑,伊秉勛依舊難忍地紅了眼眶。「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用,讓恩心自己告訴你吧——這是我在她房里發現的,你自己看吧。」
將懷里的信交給白川慎後,伊秉勛不舍地再看女兒的墓碑一眼,黯然離去。他一生為善,怎料得到竟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一天?
伊秉勛走後,白川慎輕輕掏出信,熟悉的娟秀字體呈現在自己眼前——
慎︰
千山萬水、高山峻谷,並沒有阻擋我們的相遇。
相戀的每一刻,至今仍在我眼中閃爍著光芒,甜蜜得讓我以為這就是永恆,讓我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事值得我恐懼、沒有任何事可以毀滅我們已堅如盤石的誓言。
但黑暗終究來臨……
我正站在生命的盡頭,無可避免地讓悲傷撕裂著我們和我們的信仰,眼看我們的愛情一天天隨著我的生命漸漸墜入黑暗里。
我怎能用這種方式繼續愛你?怎能讓我的愛以這種方法傷害你?我寧願自己傷痕累累,也不願見你眸中閃著淚光。
你因悲傷而破碎的神情總在我夢中徘徊不去,近日來的每一夜更是清晰得令我害怕。
我的愛,我絕不願傷害你一分一毫,即使是我無法掌控的死亡。如果我的死亡會將你一起帶入黑暗,那麼我願先行離去。
或許你會輕蔑我,但我最後一絲的勇氣,只能支撐我相信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減輕你的痛苦。
我的愛,這一生,我對你只有一個請求——
你的微笑。
恩心
河水滄滄,綠意青蔥,但伊人已逝。
白川慎捏皺信紙,滴下了他平生幾乎不曾流過的淚水,沙啞的聲音只有河畔綠樹听見。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這麼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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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醫師,听說你要離開村子了?」診療完畢後,老村民看著白川慎問道。
白川慎笑了笑,淡淡地說︰「我還沒有決定。」他收拾起醫療物品,準備到下個地方外診。
老村民點點頭,感嘆似的說︰「也是,唉——待在這里只會讓你難過,誰想得到恩心得了怪病之後,居然會想不開……」話還沒完,他就被身旁的老妻頂了下肩頭,老村民抬頭看見白川慎頓時黯然的神色,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欸……對、對不起。」
白川慎搖搖頭,並不怪罪老人的無心,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只是自己還無法平心靜氣地討論恩心的死亡。「早晚服兩次藥,睡前再涂上藥膏就行了,還有記住盡量不要讓傷口踫水。」
看白川慎沒有意思再繼續這個話題,老村民也不敢再多話,只道︰「好好好,慎醫師,那我們……」
老人的話還沒結束,一名村里頭的小少年便十萬火急地從屋外跑了進來,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慎醫師!」
白川慎轉過身,看見小勇子跑得臉紅氣喘的模樣,皺起了眉頭。「小勇子,發生什麼事了?喘口氣,慢慢說。」
小勇子喘著氣卻不敢怠慢消息,一開口就紅了雙眼。「街上、街上好大的火!快、快……」
火災?醫者父母心,白川慎下意識地緊接著問︰「有人受傷嗎?」
小勇子再也捺不住焦急,哭了出來。「嗚……嗚……伊醫師還在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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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少有的紅磚牆屋,原本住著村里唯一的醫師和他美麗的女兒,如今女兒葬身川底,連醫師也葬身火海。
有人說,是醫師承受不住失去女兒的痛而引火自焚;也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宿命,是為了償還前世的債。
被猛烈火舌吞噬過的屋子,如今只剩焦黑一片,直到現在仍聞得到火吻的痕跡和味道。
深夜里,白川慎站在毀壞得看不出原貌的屋前,他過往的記憶都曾存在這每一片屋瓦和焦土中。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眼底漸漸起了憤怒的火焰,燒得他冷靜全失。
「先是恩心的怪病、接著是伊伯父葬身無名火,所有的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對不對?」他拾起一片焦黑的屋瓦,手心一緊,屋瓦瞬間成了灰,隨風散落一地。
對街的大樹旁,一名男子走了出來。「我們也沒想到會有人查出你的蹤跡,可能是集團里有人泄密。當我們發現情況不對時,已經太遲了。」暗夜中,看不見男子的面孔,而他的一雙綠瞳卻清晰可見。
白川慎沒有回頭,心里早清楚身後男人的身分。「恩心和伊伯父,等于是我害死的。」在他按下通訊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個男人會來——衛遲晉,絕地家族的新繼承人。
衛遲晉的綠眸中看不見情緒波動,只有在听見白川慎的話後,不贊同地稍稍瞇起了雙眼。「慎,悲傷和悔恨于事無補,還不如將你的憤怒用在該用的地方。」
懊用的地方?白川慎諷刺似地嘲笑自己。「那個地方,原本是我急欲逃離的地方,現在我才知道它的好處。」
衛遲晉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集團與家族的每一個人,本來就是共生共榮的,你保護它,它才能幫助你。」
他看著白川慎,又說︰「你的二十歲期限快到了,而『騰霧』的位子如今還是紛爭不斷,長老們難以抉擇,他們希望你還是能接任。」衛遲晉說完便想轉身離去,似乎早認定他遲早會選擇回到集團內。
「我從來就不懂,為什麼一定要我呢?」白川慎痛苦地閉上了眼,不懂自己平淡的性子為何要承受這一切?
衛遲晉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淡淡地道︰「如果想要答案,那麼就回到集團,自己找吧!」
「現在我最想要知道的是害死恩心、毀掉我平淡生活的人是誰?」白川慎再度睜開雙眸,眸里是一片無邊的火焰。
衛遲晉皺起了眉頭。「靠你一個人嗎?那麼無辜村民們要怎麼辦?也要一起卷入你的復仇里嗎?」
「你先走吧。」沒有回應衛遲晉的話,白川慎的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會回到集團的想法。
衛遲晉瞇著雙眸,看著他的背影。「慎?」難道他真想靠自己替伊家復仇嗎?
白川慎看著毀壞的屋瓦,想起心愛女子的面容,第一次感到孤身一人的無能為力……他靜默了半晌,緩慢地開口道︰「三天後,上海見。」
收到滿意答案的衛遲晉點了點頭先行離去,體貼地留下空間,讓白川慎與平淡生活的回憶獨自道別。
第三章
漸漸從回憶里收起思緒,白川慎緊盯著被銬在床上的女子,一夜未眠。
從如柳的秀眉到小巧的耳際,女子臉上的每一分細微,他絲毫都不放過,只盼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證明她並非夜夜在他夢里徘徊的女子,不過是有著相同的面貌罷了。
但是,這名女子臉上竟找不出任何整形手術的痕跡,證明這張臉孔的確是與生俱來的,而非特意假造——難道世上真有不同血緣卻相同的臉蛋?
他的恩心,連一只小蟲都不敢殺害,怎麼可能會是暗殺他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