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看看廚房的時鐘。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她稍早打過電話,知道一點鐘有一班飛機,三點鐘和五點鐘也各有一個班次。她原本考慮搭乘晚班飛機,如果想和路森相處久一點,她還是可以這麼做。但是,他那句話在她的腦海閃過。「好。我會接受《浪漫時代》的采訪。」那本雜志並未要求訪問路森。他們舉辦的是羅曼史年會。路森的母親是故意誤導他嗎?
「呃……路森,關于《浪漫時代》的活動,你母親是怎麼說的?」
大作家聳聳肩。「她說,『我建議你告訴她,你願意參加《浪漫時代》的活動。』她認為這對我們可能是最佳的選擇。」
「她只提到這樣子嗎?」凱蒂小心翼翼地發問。
路森點點頭,又說:「喔,她還說那是一本雜志。」
凱蒂仔細思考著。好吧,看來梅芝是故意誤導她的兒子。而凱蒂認為梅芝的誤導,純粹是想幫助她。她感到一陣內疚的刺痛。
餅了一會兒,她決定拋棄罪惡感。梅芝不會做出傷害兒子的事情。她一定是認為路森有參加的意願,也認為這活動對他有益。凱蒂決定不干涉梅芝的決定。他說他願意參加《浪漫時代》的「活動」;就這麼決定了。
她得趕緊離開,免得一旦他發現羅曼史年會並不是訪問的時候,打起退堂鼓。
「喔!我沒發現時間這麼晚了,」她瞄了手表一眼,假裝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然後對路森露出甜美的笑容。「你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還你清靜。嗯,如果我動作快一點,可以趕上一點鐘的飛機!」
她說完,轉身沖出廚房。
路森目瞪口呆地望著廚房搖擺的彈簧門。他希望她離開,可是她迫不及待地一口答應,讓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他抬起頭,臉色陰沈地看著天花板,樓上突然爆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她像個瘋女人似的匆促打包行李,似乎巴不得盡快離開他家,迅速打包完畢。不久之後,他听到頭上傳來她匆匆跑過走廊的聲音。
他即時踏人走廊,看見她沖下樓梯的模樣。她一腳才剛踩上一樓的地板,前門就響起了汽車喇叭的鳴聲。
「喔!」凱蒂轉頭看看廚房,停下腳步。她看到路森,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你在這里!好!計程車來了,我不希望沒跟你道別就走人。」
「計程車?」路森難以置信地重復她的話。
「是的。我打包行李的時候,在房間里打電話叫了計程車。天啊,這里的司機速度真快,對吧?」
路森茫然地瞪著她,凱蒂遲疑了一下。最後,她提起行李箱,說道:「這一切都要感謝你。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是你是個很好的主人,事事替我著想。我很感激--喔,該死!」計程車司機又按了一次喇叭,她低聲抱怨。
「慢著!」編輯小姐轉身打開前門的時候,路森喊道。她猶豫了一下,對計程車揮手示意她會馬上過去,回頭看著路森。路森並非真的有話想說,只是不願意見到凱蒂離去。他在腦海中搜尋話題--任何話題--然後終于想到︰「采訪怎麼辦?你什麼時候會安排?你應該抄下我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告訴我訪問的時間。還有,你也該記下我的電子信箱。」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呃……」凱蒂縮了一下,然後坦承。「你母親把你的電話和電子信箱都告訴我了。」
「是嗎?」他嚇了一跳,不過既然有個這麼愛管閑事的母親,他不該感到意外。
「是的。」凱蒂側身打算從門口溜走,臉上露出有趣的表情。她看起來相當掙扎,仿佛她應該要告知路森某件事情,又不願開口。當她像只螃蟹似的側身溜走時,路森感到更加有趣。她突然爆出一句話:「《浪漫時代》並沒有要求采訪。」
「不做采訪?」
「不,他們不要求采訪。你母親所提到的活動其實是羅曼史年會。」痛苦的表情掠過她的臉蛋;當路森還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又說道:「不過,你別擔心。你不會後悔的。整個年會期間,我都會陪著你、照顧你。」她依然側身行走,幾乎快溜出門外了,接著又加了一句:「我會將所有的資料和機票寄給你,也會去機場接你。所以,你不用擔心!」
計程車司機正好選在這一刻,不耐煩地再按了一次喇叭。
「我走了!」凱蒂一邊大喊,一邊砰地一聲甩上前門。甩門的聲音響徹整間屋子,接著是她踩著高跟鞋沖下門廊台階的腳步聲。之後,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路森嚇得呆若木雞,仿佛被人用戰斧劈了一記。羅曼史年會?母親並沒有提過這種事。她只說《浪漫時代》是一本雜志,一個讀書俱樂部,他們只想做個訪問。凱蒂一定是搞錯了。天老爺,她最好是搞錯了。
他趕到門口,隔著深色玻璃向外望去,看到計程車正好開走。路森看著這一幕。
他站了一會兒,凱蒂的話還在他大腦中回蕩;他轉身朝樓上走去。《浪漫時代》。她一定是糊涂了。他會上網查查《浪漫時代》雜志,以確保是她弄錯了。
三分鐘不到,整棟屋子回蕩著路森的怒吼。
第七章
「我不要去。」路森宣布,怒火隱含在平靜的聲明之中。
「你要去。」殷梅芝正在進行每天必玩的填字游戲。她一邊說,一邊填上單字。從路森到達之後,她就一直在玩那個該死的游戲。
梅芝不喜歡城市的氣味和噪音。洛德--路森的父親--也有同感。況且,在城市里居住,意味著每十年就必須搬遷一次,避免人們注意到他們不會衰老的事實。為此,路森的雙親在多倫多郊外,車程約一小時的地區購置幾處房地產,並在其中建立家園,所以他們不需要擔憂人類住得離他們太近,除非自願離開,不然也不需要遷徒。起碼,自從置產之後,他們已有三十年未曾搬家了。
路森此刻坐在家族的宅邸里頭,看著母親填字。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對這該死的填字游戲這麼有興趣;她活了幾百年,又擁有絕佳的記憶力,玩這游戲實在缺乏挑戰性。他聳聳肩,看著母親,又說了一次:「我不要去。」
「你要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了,你們兩個。別說了。」柏軒插嘴。他接到路森的電話之後,就開車回到殷家大宅。路森胡言亂語嚷著自己被要了,吼著說要扭斷母親大人的脖子。其實柏軒並不相信哥哥真的會這麼做,不過他好奇心大發,趕到這里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路森前腳剛進家門,他後腳就跟著來了,可是他不太明白哥哥在發什麼脾氣。
他非常好奇。路森很少氣到雙眼冒火。脾氣暴躁、行為乖張、缺乏耐心?沒錯,路森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憤怒、火爆?不。過去五百年,柏軒不曾看過路森這樣子,黎凱蒂在路森的心底點燃了火苗。柏軒確信路森會這樣一定和那位捉模不定的編輯有關。路在電話中已經用詛咒的語氣,多次厲聲提及那個編輯的名字。這也是少數柏軒辨識得出來的幾個字。
柏軒轉頭看著哥哥,問道:「路森,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以為你以接受《浪漫周刊》的訪問當作交換條件,好擺月兌凱蒂。什麼事情讓你改變主意?」
「是《浪漫時代》,」路森簡短地更正。「而且,該死的,那不是訪問--這就是我改變主意的原因。那是一場天殺的羅曼史作者和讀者聚在一起的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