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詠移開信紙,一只肥嘟嘟的鴿子躍入眼簾——真的是那種讓她一看到就想抓來下酒的肥鴿——還有捧著鴿子的,一點都不肥的男子。
她笑,朝他伸出雙手,就如一只振翅欲飛的白鴿——
番外篇之回家
出國之前,她答應許紹羽,如果治得好,她會努力與家人恢復關系。但是在那之前,一切保持原狀。所以在臨走之際,她最後一次回家,獨自一人。
是在太陽西斜時踏進家門的,仍是開放式的院落。她徑直穿過院子,走進正門。屋子很安靜,這個時候,陽光總照不進來,所以略顯昏暗。為了這個,母親總是在吃飯時與父親拌嘴,埋怨他當初蓋房子時沒挑好方位。
廚房里泄露出橘黃燈光,她移近,看見一個婦人背對她在砧板上切著什麼,身形有些佝僂了。
「媽。」她輕叫。
熬人手一顫,切菜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懷疑自己的耳朵似的,她半天都沒回頭。
終于她回頭了,笑容卻是無措慌張的,「小詠,回來怎麼不打個電話呢?」
她低頭,掩飾什麼似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累了吧,你先到客廳坐著,我去給你倒水。」
「不用了,」莫詠喚住她,「你忙吧,我自己來就行了。爸爸和小介不在家嗎?」
「啊,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婦人如夢初醒地答道,臉上飛快閃過一抹擔心。
莫詠捕捉到了,再不吭聲,點點頭,回到期客廳坐定。眼角余光中,媽媽還是保持原姿勢不變,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才緩緩轉身。
她悄悄地嘆了口氣。媽媽其實與一對兒女都不是很親,她是那種外強中干的女人,一踫上大事就六神無主,軟弱的本性畢露。這樣的媽媽當然只能籠罩在爸爸強勢的光環之下,她和小弟從小就會粘著老爸,對媽媽,其實在心里是有些瞧不起的……唉。
熬人的腳步聲打斷莫詠的沉思,她似乎已經收拾好了心情,面上的微笑不再那麼僵硬,因此也顯得有些虛假,她問︰「怎麼想到要回家,一會留下吃飯嗎?」莫詠一愣,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這次回來沒有多想,隨便挑了個時間就上車了。記得上次還特意避開了吃飯時間……不過也沒有用,後來還是以爸爸的憤怒、媽媽的垂淚草草收場的。想來那晚他們的晚飯應該食不知味吧。莫怪媽媽要擔心了,她若真的留下,這一頓飯可不會好受。
莫詠正不知如何回答,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她們齊抬頭,門口走進一對少男少女,原本正在嬉笑,一感到客廳的氣氛,立刻靜了下來。之中的男孩怔了怔,叫了出來︰「姐……」
「小介,」婦人似是松了口氣,連忙對男孩說,「回來啦,過來陪你姐說說話,順便叫她留下來吃飯,我去看一下火。」匆匆忙忙又躲進了廚房。
男孩回頭對女孩說了什麼,女孩點點頭,轉身先走了。
「女朋友?」莫詠問弟弟。
「嗯,」小介點頭,「本來今天想叫她來吃飯的。」
「啊,」她笑,「為了老姐把女朋友趕走了,我好感動呀。」
小介瞪她一眼,「我才不是為了你呢,誰知道……」話沒說完,但兩人都明白。誰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場面呢?自家的事,外人在場只會徒添尷尬。
「莫詠,」小介打破沉重的氣氛,按他十一歲以後的習慣直呼她的名字,「你怎麼會突然回來?」
她又笑了,她的家人真是了解她,知道她沒有事是不會回家的,誰都要問這個問題。
「我要離開一陣子,回來跟你們說一聲,房東的電話號碼不要再用了。若真有什麼事,找小敏吧,她能聯系上我的。」
「一陣子?是多久?」
「大概幾年吧。」也有可能……
再次沉默下來,小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莫詠突然頸上寒毛一豎,壓迫感從身後襲來。那感覺,就像中學時一邊偷看漫畫一邊提防著爸爸突襲一樣。
她沒回頭,低喊了聲「爸」,這才慢慢轉過身,僅來得及捕捉到男人臉上最後一抹神色,那神情,似乎是……激動?站在門口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但沒有立刻大發雷霆。沉默了半晌,他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嗯」,越過他們徑直上樓了。莫詠和小介交換了個眼光,彼此都有點遲疑不定︰爸爸剛剛是答應了一聲嗎?這是否意味著……
「啊,」莫詠扯開笑容,「我要去搭車了,你再幫我跟爸媽說一聲吧。」
「你不留下來吃飯嗎?」
「不用了,突然回來,老媽肯定沒有煮我的份。要是搶你的飯吃,又要被你偷罵了。」她說完,最後看了眼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身離去。
家門口的一段筆直大路,她一直在拼命地眨眼楮。不許哭,莫詠。她命令自己。有什麼好哭的!
「姐——」
一聲喊叫,止住了她的腳步。她驚訝回頭,小介氣喘吁吁地追上來,遞給她一個紙袋,「我剛跟媽說了——她說昨天做了你最愛吃的鹽燜雞,還剩半只在冰箱里,要你帶著在車上吃。」
「哦。」她怔怔接過袋子,看著小弟有些汗濕的頭發,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對女朋友要好一些,不要惹她難過哦。」
「我才不會呢!」小介直覺反駁,一怔之下反應過來,「你沒有權利說我啦!老姑婆一個,快找個人嫁了吧,只會在那里眼紅別人……好了,我回去了。」
莫詠目送他在夜色下奔跑的身影,轉身,喃喃道︰「死小孩,竟敢叫我老姑婆,不就比我小蚌幾歲嗎?」唇邊蕩開笑意,差點,就笑出了淚花。
走到車站,她又怔住了。夜色籠罩之下的車站,人已稀少,零零落落的幾個乘客圍站在末班車前,等待著開車。有一個人卻站在門口燈光照耀下顯眼的地方,那高高瘦瘦的身影——套一句俗斃了的話說,化成灰都認得。
「我剛剛閑下來,突然就想接你了——怎麼了,怎麼哭了?」他手忙腳亂地替她拭淚。
「……」
「什麼?」
「我說,」莫詠大聲喊,哭得淅瀝嘩啦,「你干嗎要來?我又得分一半鹽燜雞給你了。本來就很少了……」她明明已經忍住了的,都是死許紹羽啦,害她破功,嗚!
番外篇之王子與公主之惡搞版
她的情況穩定下來後,當許紹羽提出要她搬到他在醫院附近買下的居所時,莫詠心想︰大尾巴狼終于要露出本性了。
「好啊。」她雲淡風輕地說(其實心里爽得要死),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啊啊,真是超有感覺,她現在的心情就像言情小說里的情婦轉正,入主豪門一樣。可惜咖啡杯里裝的是牛女乃,沖淡了壞女人的味道。
其實不能怪她無厘頭地胡思亂想。醫院她早就呆膩了,現在是看到白色就想吐。雖然天天都在狂K書,但她更懷念在書店工作時給書分門別類、聯絡出版社、閑時置身書架中看書那種全程參與的感覺。
許紹羽又不肯跟她談那種天雷勾地火的戀愛,照他的性子也「火」不起來——兩人交往至今,最火熱的竟還是那次在樹林她扯開了他的兩顆紐扣,說起來真是丟臉。所以許紹羽竟主動要她搬去與他住,難怪她會有月兌離苦海、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順便很小人地哼哼兩聲︰許紹羽,忍不住了吧,男人本色呀!
搬家只花了一上午就搞定了,她有一個獨立的臥室,這一點她無可非議。把她的房間布置得有她的個人風格後,莫詠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又轉悠幾圈,就到了她在醫院平時睡覺的時間。許紹羽送來一杯牛女乃,給了她一個額頭上的吻,微笑著道了句「晚安」,就回到隔壁他的房間去了。莫詠睜眼躺在床上等啊等,等到凌晨一點,听見隔壁許紹羽關燈上床,然後……沒了動靜。在意識模糊之際,她最後的念頭是︰早知道只是這樣,剛剛的晚安吻應該要他親嘴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