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羽識相地沒吭聲,任女霸王在他面前噴了半天的火,才若無其事地問︰「那麼,可以告訴我莫詠去哪了嗎?」小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們老板開了一家新店,她去幫忙幾天,不過她好像想去那邊工作的樣子。」
許紹羽沉默,半晌才問︰「是嗎?那麼她幾天後還是會回來一趟了?」
「不是幾天,是一個星期後啦,她請了十天的假。真是的,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呢,踫到問題只會逃,我還希望你們不會走到這一步呢。」小敏瞄了不知說什麼是好的許紹羽一眼,嘆氣,「她明明這麼喜歡這個城市,明明這麼喜歡這份工作……看來她真的很看重你,才會舍得把這些都扔掉。」
許紹羽愕然,「她很看重我?」
「不然呢?」小敏翻白眼,「小詠這麼自我的人,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放棄對她而言很珍貴的東西嗎?」
淡淡的喜悅在許紹羽的胸口泛開,可隨即就被一陣涼意蓋過了,「可惜,還是不夠看重呢。」他輕聲道,听見自己的語氣中掩不住的失落。
一陣沉默,兩人都不知說什麼是好。
許紹羽道聲「先走了」,轉身離開,走到門口之際卻听到小敏喚他︰「許紹羽!」他微側身,詢問地看著他。
小敏眯起眼,白茫茫的光線從門口透進來,勾勒出那個男子的剪影,他周身散發出柔和的氣息,一點都不刺眼,可小敏就是覺得難以正視他。他身上有一種被壓抑住了卻很尖銳的東西,讓人心生不忍。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叫住他,只得重復早已說過的話︰「你對她而言……真的很不一樣。」
許紹羽揚眉,然後微笑了。
「謝謝。」他說,朝她頷首,走出了書店。
一個星期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呢。等待的時間總顯得特別漫長,但與先前不知莫詠何時會消失的忐忑不安相比,知道一個星期後總會見到她,令他心安了不少。至于之後她可能要離開這一點,他卻沒放多少心思在上面。許紹羽也對自己的平靜感到詫異,可他就是篤定,篤定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連五天,他都窩在家里,把莫詠特別喜歡的幾本書慢慢再讀了一遍,看倦了,就看碟,仍是莫詠買下收藏的那幾部。夜里有些涼意,關了燈,穿著睡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音量調至最低,讓背景音樂若有似無地繞在耳邊。他一向喜歡獨自一人看碟的氣氛,但這幾晚卻很容易閃神。身邊的地板似乎空蕩蕩的,有風吹過的時候,總忍不住偏頭,看有沒有某個女孩一躍而起,念著「好冷好冷」 啪啪地跑回她的屋里抱出一條毯子,把他也裹進去。
還是習慣沒早到樓下的早餐店去,笑眯眯的店老板昨天才開玩笑地問︰「怎麼,跟女朋友吵架了,不幫她買愛心早餐了?」
許紹羽只是笑,反而是鄰桌的大媽插進話來︰「不行哦,年輕人怎麼這麼小心眼呢,女孩子就是生來哄的,愛心早餐絕不能停。」
他點頭,「等她回來,我會的。」
「原來是氣跑了呀!」老板和大媽異口同聲道。
許紹羽一怔,模模鼻子,想,應該是嚇跑了吧。但他很聰明地沒有說出來,只低頭猛喝豆漿。
不過今天,早餐店的氣氛卻有點凝重。一大群人圍在一張桌前,個個都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在這些人中,他看到了樓下曾幫他開過門的張先生和房東。
「許先生也來了,又多了一個生力軍。」房東大叔很熱情地招手。眾人的視線全轉到許紹羽身上,隨即又轉開了。他似乎在好幾個人臉上看到不以為然的神色,是看錯了還是哪里得罪他們了?他不禁有些納悶。
「發生什麼事了?」他低聲問將他拉至身邊的房東大叔。
「衰事啊!這幾天夜里,鄰巷的一個女學生仔和對門的小旺姨都踫上變態呢!」
「變態?」
「對啊!學生仔听到有人在跟著她,不過因為很快就到了家,所以也沒當回事。昨晚小旺姨可是被跟了幾段路,後來她回頭一看,那個變態竟然月兌起褲子來,嚇得她趕快跑到大路上。學生仔听到小旺姨大叫大嚷,這才知道前天跟著她的人是變態,原來她還想是哪個同學在整她咧!」
「肯定是從外面來的,我們這個社區好幾年都是文明社區,雖然巷弄很多,但從沒出過事,好好的就給一個變態給擾了。」居委會一個大媽氣憤地插進話來。
「報警了吧?」
「派出所不抵事啦,沒出事他們只會說派一個人加強巡邏,一個人哪夠?我們自己也要組織巡邏隊才行,現在不就在商量這事嗎?」
听居委會大媽說起,幾個人得意地挺挺胸,許紹羽看去,盡是些身強力壯,肌肉發達的年輕人。他恍然明白剛剛為什麼會遭人冷眼。他雖然有個頭,但偏瘦,加上長期不曬太陽,膚色未免白了些,而且又是個慢性子,動作慢條斯理的,難怪別人會對他這個房東口中的「生力軍」嗤之以鼻了。想到這里,他連忙握拳在嘴邊假咳一聲,掩去唇角逸出的一絲笑意。
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議了一番,將巡邏隊的任務分配完畢,本來沒有許紹羽什麼事,偏偏房東大叔激昂高亢地發表完意見,「我們每個人都要出一份力,大家都是上班的,巡邏隊沒空時,我們也要配合他們出來轉悠一下。」又尋求支持地多問了一句,「你說對吧,許先生?你是什麼時候閑呀,可以幫忙轉一下嘛。」
「呃,」許紹羽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回答,「都閑。」大家紛紛側目,許紹羽在心里偷偷苦笑,知道自己又被扣上一頂「無業游民」的帽子了。
上班時間臨近,眾人陸陸續續離去,居委會大媽不小心絆到桌腳,一百七十多斤的老肉就要與地板親密接觸,站在她身後的許紹羽連忙伸手,剛好來得及單臂勾住她的腰。
「多謝了,後生仔。」大媽驚魂未定地緊抓著他的手。許紹羽搖搖頭,剛想說不用謝,冷不防手臂被她擰了下。他愣住,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身後急著上班的人卻催促他快走,他只好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地離開,沒听到身後大媽自言自語︰「看不出來,還蠻結實地嘛……」
一連兩晚,社區里草木皆兵,所有雌性動物都會要求男士護送回家,連巷口小賣部滿臉皺紋的阿婆都借故把她目了很久的賣香煙的阿公拉進店里當保鏢,而獨行的陌生男人則常常莫名其妙地被怒目以視。
不過,兩天平安無事後,大家都沒那麼緊張了,基本上達成共識,認為變態也該被嚇跑了。許紹羽卻不安起來,因為這已是第七天了,黃昏已過,卻仍不見莫詠回來。擔心會錯過莫詠,他干脆開了門,坐在正對著對面屋子緊閉的大門的沙發上看書。
隨著時針滴滴答答地轉過一圈又一圈,他翻頁的頻率越來越小,抬頭看鐘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最後,許紹羽實在無法放任心中的不安擴大下去,把書放好下了樓。
巷子一片靜謐,門口的空心果樹在昏暗中散發陣陣清冽的甜香,稍稍安撫了他略快的心跳,那是已趨成熟的成串空心果。他朝巷口走去,打算出到大路上,如果踫不上莫詠,也許,會一路走到書店去看一下吧。
閉過一個彎,前方轉彎處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貓叫,隨之是凌亂的腳步聲。許紹羽心一緊,飛奔過去,腦中只余下一個名字︰「莫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