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茂第一個沖進房間,他看見裔重幽躺在床上,臉色異樣的潮紅,雙唇微張,雙眼半開半合,很像發燒的癥狀。
「你感覺怎麼樣?」他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試溫度,卻觸手冰涼。
她表情木然,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他焦急地問,用手去翻她的眼皮。
她的眼神空洞沒有生氣,除了胸口在微微起伏,一切與植物人無異。
掐人中,听脈搏,清茂的手法像專業醫師。遺憾的是,掐人中沒有反應,听脈搏也極其微弱。糟糕,難道——他緊抿下唇,眉頭深蹙,目光變得犀利起來。
正當他沉思時,滿頭白發的老阿媽走過來,手里拿著一串佛珠,她看看活死人般的裔重幽,一臉凝重地道︰「送衛生所沒用,她這是中邪了,快,送她去瓦格寺找松言大師。」
「阿媽,還是送衛生所吧,再拖下去可不行了。」男主人焦急地說,客人在他這里出事,萬一有個好歹他可無法和對方的親人交代。
「你懂什麼?」老阿媽瞪了兒子一眼,扯著清茂的袖子說︰「清茂小子,你騎馬送姑娘去,快。」
「來不及了。」清茂知道去瓦格寺需要翻過兩座山頭,那里不通公路,只能騎馬。看裔重幽現在失魂的狀況,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老阿媽,請給我準備一些雪蓮,大哥你們先出去吧。」他解開隨時不離身的行囊,從里面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物品。
「這是貝葉經院的佛經吶。」老阿媽拿起一個圓筒狀的東西,似帛非帛,深藍色的底色上印制著繁復的金色植物紋飾,組合成一種古老的字體。
「清茂小子,你打算自己解決嗎?」老阿媽捻著佛珠,平時渾濁的雙目變得清亮。
「請您為我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清茂沒有多說,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清茂,你這是干什麼?」男主人不解地問。
「走走走,都出去,別妨礙清茂小子救人。」老阿媽將屋里的閑雜人等都轟了出去,關上門後搬了根小板凳坐在門口。
「阿媽,清茂真能救醒那位姑娘?」男主人不確定地說,雖然他有自己的信仰,但接觸多了現代科技,原始的信仰就沒那麼堅定了。
「去,你小時候中了邪還是巫師救的,可惜啊,老巫師死了……」老阿媽坐在門口喃喃自語,說著讓人听不懂的話,「多少年了,他們還是不讓人靠近啊……」
第二章密林(2)
沒有人知道清茂關在房間里做了什麼,連一絲響動都沒有發出,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出來了,囑咐老阿媽繼續守在門口別讓人進去。然後他一個人空手下樓朝外面走去,這一走就是四五個小時。
傍晚時分,他神色憔悴地回來了,讓女主人煮了一碗羊女乃端進裔重幽的房間。
老阿媽盡職地守在門口沒有讓人進去,雖然她因為疲累睡著了。听到紛亂的腳步聲她立刻清醒,迷迷糊糊地說著︰「誰都不準進去。」
「阿媽,我給姑娘端羊女乃來。」女主人輕聲說。
「老阿媽,可以了,現在她大概醒了吧。」清茂去扶老阿媽。
「哦。」老阿媽站起來,捶捶酸痛的腰,說,「我先看看姑娘醒沒有。」她推開門第一個走進去。
裔重幽仍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已經沒有那麼潮紅。
「你好點沒?」清茂走到床前,把手搭在她的脈搏上,很隨意地問。
大家看到那雙緊閉的雙目睜開了,咖啡色的眼珠在眼眶里轉動了幾下,仿佛在努力適應光線。然後大家听見虛弱卻清晰的聲音。
「我好餓。」
女主人趕緊給她喂羊女乃,男主人吁了一口氣,老阿媽咧開嘴笑了。
裔重幽終于有了意識。
臥床兩天,裔重幽又可以下床走動,除了臉色不太好,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但是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暈倒。老阿媽神神秘秘地問她是不是闖進了枯樹灘,她努力去想,記憶一片空白。
清茂倒是沒有追問她,只說了一句︰「今後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他的語氣好似她給大家添了很大麻煩似的,令裔重幽十分不悅。
「你還不是一個人四處亂跑,憑什麼管我?」她仰著脖子,翻個白眼給他看。
「我跟你不一樣!」清茂被這番不識好歹的話激得心浮氣躁,如果不是他在,很難想象她現在會是什麼樣。
「當然不一樣了,你又不是女人。」裔重幽繼續翻白眼,端著一碗羊女乃喝得很起勁。不知怎的她很想看他被氣到吐血的樣子,覺得很好玩。听說是他救了她,可惜她沒印象,所以也不會有感恩之心。說起來還得怪他,要不是那天他令她想起不愉快的事,她就不會出去亂走,自然也不會莫名其妙地昏倒。
「行,我說不過你。」清茂覺得和她胡攪蠻纏下去沒有意義,自動敗退回房間。
裔重幽目送他出去才發現,桌子上多了個陶瓶,瓶中插著一束盛放的格桑花。不言而喻,肯定是他采來的,心中不禁有些歡喜。她突然想起,昏迷之前最後看到的就是一束格桑花。她究竟去過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這段屬于空白的記憶,越去回想越感覺驚恐,一股寒意浸透了她的背心,使她不敢再去想。裔重幽肯定,她忘記的,一定是一段可怕的遭遇。清茂似乎知道些什麼,回味他剛才的話語,越發覺得他很詭異。等她養好體力,再去挖真相,現在睡覺最重要。
所謂真相,掩藏得越深越勾起人探索的。清茂緘默不語,老阿媽諱深莫測,男主人和女主人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裔重幽只能得知當時她病得很重,他們差點將她送走,最後是清茂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救了她。
為了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跑去天天纏著清茂問東問西,雖然問不出結果來,逗得他發狂也是樂事一樁。裔重幽很好奇,清茂這麼年輕就有一身好醫術,怎麼看他都不像個濟世救人的醫生,比較像那種咄咄逼人的律師多一些。他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像城市里的人,為什麼每年夏天要跑到山溝里來,看他也不像受了打擊想避世的樣子。
越好奇就越有探索的,從早上起裔重幽就自動黏住清茂,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連他上廁所她也站在外面,清茂恨不得念個咒語讓她消失。
「喂,你以為不理我就行了,告訴我吧告訴我吧……」裔重幽念起讓清茂頭疼的咒語。
清茂郁悶地啃著土豆,看她死纏爛打的樣子,還是失魂的時候比較可愛,至少不會制造噪音。他早知道會惹來麻煩,沒想到這個麻煩這麼燙手,甩都甩不掉。
「拜托你安靜一點,讓我吃完早飯。」他的袖子被她扯住,啃個土豆都很吃力。
「不行,一會兒你又要出去,一天都找不著人。」裔重幽不放手。
「你最好死心,我怕你沒有勇氣知道真相。」這是善意的勸告。
「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我怕的東西。」裔重幽大言不慚。
「真的嗎?」清茂詭笑,「那你晚上別叫我,一個人去上廁所好了。」
「那個不算。」裔重幽臉紅了,她可沒勇氣和一頭熊或者更凶猛的野獸搏斗,要逞強也不是拿命去拼。
「別煩我,你玩膩了早點回你的世界,這里不適合你。」清茂趁她不注意,一個閃身跑掉了。
好奸詐,不過裔重幽不會放棄的,白白失掉一段記憶,雖然回想起來心有余悸,但是她不想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