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哪里,」她說。「殷太太解說過。」她方向準確地穿過房間,消失在正確的門後。
丹恩迅速檢查被單,用襯衫擦淨身體,然後把襯衫丟進爐火里。
她哭泣絕不是因為身體受到嚴重傷害,他安慰自己。他在床罩和自己身上發現少許血跡,這三天來他一直想像的大屠殺場面並沒有發生。
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那種程度。首先,連笨蛋都會知道生得出孩子的女性身體絕對容得下男性生殖器——除非那個男人是大象,他當然不是大象。其次,連傻瓜都會記得,這個女人從巴黎的路燈下開始,就不曾對他的挑逗退縮過。她甚至不只一次直率地談到他的繁殖權。
他怎會認為她弱不禁風或忸怩作態?這可是開槍打傷他的女人呀!
都是壓力作祟,丹恩認定。發現自己結婚的打擊,加上對新婚妻子的狂熱,使他的精神不堪負荷。母親的畫像無異是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使他的腦袋完全停擺。
潔絲回來時,丹恩已經把一切打點妥當。旅行衣物和行李箱被安卓收走,油燈點亮,男僕奉派去楚萊旅店送信,晚餐正在準備中。
「看來你沒閑著。」她瞥視周遭。「房間真整潔。」
「你去了好一會兒。」他說。
「我洗了澡。」她說。「你也看到了,我太激動。」她凝視著他的睡袍腰帶,眉頭微微蹙起。「我想我有點歇斯底里。真希望我沒哭,但我忍不住。那個經驗太令人……感動。你大概習慣了,但我沒有。我深受感動。我沒有經驗……老實說,我預設了最壞的情況。但你似乎沒有感到任何困難,我的缺乏經驗似乎沒有阻止或讓你生氣,除了關鍵的那一下子。感覺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至少不像我想象中的第一次。因為焦慮的解除,外加體驗到那些非比尋常的感覺後……總而言之,我情不自禁。」
他難得的沒有看錯。世界恢復正常,現在他只須步步為營,保持現狀。
「我的心情也不是很正常。」他說。「我不習慣身邊有女人,那令人……分心。」
「我知道,我已經考慮到那一點了。」她說。「但是,丹恩,你不能指望我再經歷一次這種事。」
凝視著她的頭頂,看到他井然有序的世界陷入一片混亂。他輕盈的心霎時重如千斤,初萌芽的希望瞬間破滅。他早該知道不該心存希望。他早該知道他會搞砸一切,但他不明白他是怎麼搞砸的。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走入他的生命,帶給他希望,然後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相信的那一剎那,就予以無情地扼殺。
他臉色一沉,渾身僵直,但擠不出無動于衷的笑聲或聰明的俏皮話,來演完這出太過熟悉的戲碼。擁抱過幸福和希望,他無法不明究理便放手。
「潔絲,我知道我……難相處,」他說。「但是——」
「難相處?」她抬頭睜大灰眸。「你實在讓人受不了。我開始認為你的腦袋有問題。我知道你渴望我,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天啊,要把你這個大嫖客弄上床,竟然比拖著博迪去拔牙更要辛苦。如果你認為我打算繼續那樣做,那你就錯了。下一次換你采取主動,爵爺,否則我保證什麼都不會發生。」
她退後一步,雙臂交抱胸前。「我是認真的,丹恩。我非常厭倦必須對你投懷送抱。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如果你認為首次同床還不足以證明我們在那方面相配,那你真是無可救藥,我決定不再管你。我不會容許你毀掉我的一生。」
丹恩張開嘴,但說不出半句話來。他閉上嘴,走到窗前,坐下來凝視窗外。「比拖著博迪去拔牙更要辛苦?」他發出顫抖的笑聲。「拔牙。噢,潔絲。」
他听到她靠近。
「丹恩,你還好嗎?」
他按摩著額頭。「還好。不,我不好。真是白痴,」他轉頭望向她微蹙的眉頭。「緊張。」他說。「那就是問題所在,對不對?我太緊張。」
「你緊張過度,」她說。「我早該想到。我們兩個都承受不少壓力。對你來說更不容易,因為你是那麼敏感和情緒化。」
敏感?情緒化?他的皮厚得像牛,智力顯然也跟牛差不多。但他沒有反駁。
「壓力,對。」他說。
「你何不也去洗個澡?」她撥開他額頭上的頭發,建議道。「你悠閑地泡個澡,我去吩咐他們準備晚餐。」
☆☆☆
「我已經吩咐過了,」他說。「應該很快就會送上來。我想在這里吃,省去換衣服的麻煩。」
她看著他的臉,嘴角緩緩泛起笑容。「也許你不像我想的那樣無可救藥。但是席勃恩怎麼辦?」
「我差人送信去楚萊旅店了,」他說。「通知席勃恩星期六我會在摔角大賽的會場苞他踫面。」
她退後一步,笑容消失。「我懂了。」
「不,你不懂。」他站起來。「你要跟我一起去。」
她臉上的寒霜融解,嘴角再度上揚,灰眼閃爍著薄薄的淚光。
「謝謝你,丹恩。」她說。「我很喜歡跟你一起去,我從來沒看過正式的摔角比賽。」
「那會是全新的經驗。」他上下打量她。「我等不及要看到席勃恩發現我帶著妻子同行時,會有怎樣的表情。」
「明白了吧?」她絲毫不以為忤。「我告訴過你,娶妻有許多好處。你想要驚嚇朋友時,我就可以派上用場。」
「也對,但我首先考慮到的是自身的舒適。」他說著慢慢走開。「我希望你在身邊滿足我的一時興起,並安撫我敏感的神經,」他咧嘴而笑。「當然還有替我暖床嘍。」
「多麼浪漫啊!」她伸手捂住胸口。「我想我快要暈倒了。」
「最好不要。」丹恩走向浴室。「我沒辦法等著接住你,我的膀胱快爆炸了。」
☆☆☆
世界恢復正常後,丹恩終于能利用泡澡時間開始編輯心中的字典。他把妻子移出女性那個類別,給她一個專有的段落。他寫下她不覺得他惡心,然後提出幾個解釋︰一、潔絲弱視兼重听,二、智力在某方面有缺陷,三、遺傳性崔氏怪癖,四、奇跡出現。由于上帝至少二十五年不曾給過他任何好處,所以丹恩認為奇跡來得正是時候;但他還是感謝天父,並且承諾會盡力而為。
苞他大部分的期望一樣,他對這方面的期望並不高。他永遠不會成為理想丈夫,他對為夫之道幾乎毫無概念,只知道基本的提供食物、衣服、住處,以及使妻子不為生活瑣事煩惱,最後是生育子女。
一想到子女,丹恩立刻合上字典。他不想為不可避免的事煩惱,因而破壞此刻的好心。何況,他們的子女有一半的機率像她,而非像他。無論如何,他無法阻止孩子降臨,因為他絕對無法不踫他的妻子。
擁有的是好東西時,他畢竟是知道的。他知道與妻子親熱是他最接近極樂的經驗,天生自私並邪惡的他不可能放棄。只要她願意,他就不打算擔心後果。可怕的事遲早會發生,這就是他的人生。既然防止不了,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于是丹恩安心地與妻子共進晚餐。他已經知道她熟諳拳擊之道,用餐時又發現她還從體育期刊和男性談話中搜集到豐富的摔角知識。她解釋說她不僅帶大自己的弟弟,還帶大十個堂弟和表弟,因為只有她管得住那群無知的野蠻人。但那些忘恩負義的小子沒有一個肯帶她去看職業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