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他。「你要怎麼跟你的朋友說,丹恩?結婚總比被我追殺較不麻煩嗎?」
她輕輕踫觸他的外套袖子,小小一個動作使他的胸膛痛苦地收縮。
「你應該用吊帶吊著手臂,」她說。「既可以炫耀,又比較不會意外傷到它。」
「吊帶會破壞我的外套線條,」他僵硬地說。「我不需要炫耀或解釋任何事。」
「你那些朋友會無情地嘲笑你,」她說。「我很想在場聆听。」
「今晚我會在安東餐廳宣布我們訂婚的事,」他說。「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笨蛋的想法。在此期間,我勸你先去收拾行李。賀德魯和我有正事商量。」
她渾身靜止。「收拾行李?」
「我們後天動身前往英國,」他說。「旅行事宜我會安排。我們將在倫敦結婚,我不容許一大群人涌進達特穆爾鄉間驚擾牛群。我們可以在喜宴後前往得文郡。」
她眼神一暗。「哦,你休想,」她說。「我們可以在這里結婚。在把我放逐到得文郡之前,你至少該讓我稍微享受巴黎的生活。」
「婚禮將在漢諾瓦廣場的聖喬治教堂舉行,」他說。「時間在一個月之內。我決不會懇求可惡的坎特伯里大主教批準特殊婚姻許可。結婚預告會在教堂公布。在那期間,你可以享受倫敦的生活。你不會留在巴黎,所以不必再有那種念頭了。」
想到丹恩侯爵夫人住在他位于麗弗里街的寓所,就使他起雞皮疙瘩。他的妻子不可以坐在巴黎半數浪蕩子曾大吃大喝到嘔吐在地毯和椅子上的餐桌邊用餐,她不可以在曾經是縱情聲色、飲酒宴樂場所的客廳里刺繡或看書。
他提醒自己要替得文郡祖宅的大床訂購新床墊,把目前的寢具窗簾全部燒掉。他不容許丹恩侯爵夫人被他使葛巧蒂懷孕時踫過的東西所污染。
「拜你之賜,我在巴黎的日子過得極不愉快。」她的灰眸閃閃發亮。「你至少該彌補我一下。我不敢奢望你會和我形影不離,但我以為你至少會容許我參加宴會,享受我新近挽回的名聲——」
「你可以在倫敦參加宴會,」他說。「你愛把喜宴辦得多豪華、或愛買多少衣服都隨你。只要我願意付錢,你又何必在乎身在何處?」
「你怎麼可以如此麻木不仁?」她叫道。「我不希望像見不得人似地被趕離巴黎。」
「見不得人?」他提高音量。「在漢諾瓦廣場的聖喬治教堂?這椿婚事還能公開、體面到什麼程度?」
他望向她背後的賀德魯。他正在桌邊收拾文件,假裝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吵架。「賀律師,也許你可以說明一下,在倫敦舉行婚禮會使我犯下什麼滔天大罪。」
「這項爭議不在我的權限之內,」賀德魯說。「喜宴賓客人數或其他經常伴隨訂婚而來的爭執也是,你們得自行協商解決。」
丹恩侯爵受夠了一天之內有這麼多協商。他來時並未打算跟替他制造苦難的罪魁禍首結婚,至少不是有意識的。他求婚完全是因為受不了被一個報復心切的老處女和她心狠手辣的律師逼入困境,外加死纏爛打。
直到開了口,他才明白她的答復有多麼重要,沒有她的日子會有多麼沉悶乏味。
雖然她答應了,但他還是感到焦慮,因為她還不屬于他,還是有可能逃跑。但自尊不許他退讓,因為女人無不得寸進尺。
他必須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知道日後他才是一家之主。他不會受操弄,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作風,即使是她。丹恩下命令,其他人服從。
「親愛的(意語)。」他說。
她一臉戒慎地望著他。
他拿起她的手。「收拾行李。」他輕聲說。
她試圖抽手。他放開它,卻攬住她的腰,把她抱離地板,用嘴封住她的唇。
親吻轉瞬間結束,她幾乎沒有時間掙扎。一個迅速、肆無忌憚的吻……他放下她,收回手臂。她踉蹌後退一步,臉紅了起來。
「這就是我協商的方式,潔絲。」他急忙扼殺因那短暫擁抱所挑起的饑渴。「如果你繼續爭吵,我會認為你還想要。」
「好吧,倫敦就倫敦,但那會使你付出極高的代價,丹恩。」她說。
她轉身。「賀律師,別對他手下留情。如果他要盲目的服從,我要他花大錢。我要巨額的零用錢,我自己的馬車和馬匹,兒子和女兒都要有的豐厚遺產。使他哀號,賀律師。如果他沒有像發怒的大象那樣咆哮跺腳,你就可以肯定你要求的還不夠多。」
「我願意付出極高的代價換來盲目的服從。」丹恩邪惡地咧嘴而笑。「我今晚就要開始列一張命令清單。」他朝她夸張地鞠個躬。「後天見,崔小姐。」
她屈膝為禮。「下地獄去,丹恩。」
「我終究會的,毫無疑問。」他望向律師。「明天下午兩點,帶著你該死的文件到我家來,賀德魯。」
丹恩不待回答已揚長而去。
第九章
丹恩和博迪騎馬護送馬車前往加萊。來到投宿的旅店,丹恩和博迪總是待在酒吧間,潔絲則陪她的祖母用餐。橫渡海峽時,侯爵一直待在法國籍輪船的另一端。前往倫敦的一路上,他則騎馬陪在他雇用的豪華馬車之外。一抵達倫敦,他立刻將她、博迪及妮薇放在亞瑟叔叔和露薏嬸嬸的家門口。潔絲此後再也沒有見到她的未婚夫。
離開巴黎兩個星期後,冷落她整整十四天的未婚夫突然在下午兩點抵達,要求她放下正在做的事去伺候他。露薏嬸嬸慌慌張張地來到起居室替丹恩傳話。
「他要我跟他坐車外出?」潔絲氣憤地說。「就那樣?他突然想起我的存在,我就該由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叫他見鬼去吧!」
露薏嬸嬸坐進椅子里,用手按著額頭。和丹恩相處短短兩、三分鐘,連專橫的嬸嬸顯然也沉不住氣了。「潔絲,拜托你往窗外看看。」她說。
潔絲放下筆,起身走到窗前。她看到下面的街道上停著一輛氣派的黑色馬車,拉車的是兩匹高大暴躁的黑色駿馬,博迪正努力拉住它們。它們不停地噴出鼻息並焦躁地踏步。潔絲可以肯定再過幾分鐘,它們的蹄子就會踏在她弟弟的頭上。
「爵爺說沒有你陪伴,他絕不會離開屋子,」露薏嬸嬸憤慨地說。「我勸你快一點,以免你弟弟被那兩匹惡馬踩死。」
三分鐘後,潔絲已戴上帽子、穿好外衣。再過兩分鐘,她被扶上,更確切地說,被推上馬車,因為壯碩的丹恩隨即躍上座位,害她不得不縮進角落里,以免踫到他肌肉發達的肩膀。即便如此,身體的踫觸在狹窄的空間里仍然不可避免。他失去功能的左手擺在腿上,肌肉結實的腿貼著她的,左臂也貼著她的手臂。它們的溫度透過厚厚的衣料刺痛她的皮膚。
「舒服嗎?」他故作有禮地問。
「丹恩,馬車太小,容不下我們兩個。」她不高興地說。「我快被你擠扁了。」
「那麼你或許該坐在我的腿上。」他說。
強忍住摑他一耳光的沖動,她把注意力轉向還杵在馬頭附近的弟弟。「真要命,博迪,快走開!」她厲聲說。「你想被它們踩死嗎?」
丹恩大笑,下令馬匹起步。博迪急忙踉蹌後退到安全的人行道上。
片刻後,馬車以很可能出事的速度在擁擠的西區街道奔馳。但夾在高高的座位側壁和未婚夫結實的身體之間,潔絲知道她不太可能摔出去。她靠在椅背上打量丹恩的地獄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