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看她到底會有如何反應,卻只等到她的一聲嘆氣,似是放棄了。對于她出奇乖順的態度,嚴謹心中反而更惱,但是听到她接下來的話,腦中不由回想起剛剛洞中的情景,略一沉吟,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村民們不急重建家園,不急生計活路,卻一直不斷地冶煉兵器?甚至進行操練……
「難道他們想……」他的心中一驚,他們大量制造武器,難道想殺官造反?
「想什麼?」胡涂看到他的表情,知他已經想到了,不過卻神秘地笑著,並不告訴他。
「你明知……」正因為心中的想法而震驚,轉頭卻看到她唇邊輕浮的笑容,嚴謹心中又惱,不知是氣她在這種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笑出來,還是氣自己輕易被她所動。
「明知什麼?」心中好樂地看著他眼中的惱火,胡涂唇邊的笑意更深。
「你是想要試我?」盯著她帶著戲謔的笑眼,嚴謹惱道。猛然明白了之前她故意不告訴他這里的情況,而且故意氣他,也是想要看他自己能發現多少。
「如何?」故意在眼中加入幾分挑釁,她發現自己真的十分惡劣,不過,她天生就愛逗認真的人失控,看到他們氣得不再死板的模樣就覺得心情十分舒暢啊。
「好。」多年不再出現的好勝的心被挑起,嚴謹微惱地盯著她,明知她是故意的,但一看到她的笑,他來是忍不住會生氣。
丙然很討厭,她的笑。
「他們想要……」深吸了口氣,嚴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她的眼,低下頭,漸漸靠近她的臉,看到因為自己突然的接近,她的眼中出現幾分慌亂,心中莫名舒暢了起來。
「殺官。」笑看著她的眼,在兩人的距離僅隔一指寬的時候,他用氣音輕輕吐出自己的結論。
「如何?有沒有猜對?」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心情很好,唇邊浮起愉快的笑容。
「嗯……對。」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胡涂愣了一下,有些狼狽地別開臉,心中有些懊悔,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有些奇怪啊,難道是她欺負得過頭,讓他受了刺激?
居然笑得這麼……誘惑?越是極少笑的人一笑起來,威力就會格外的強啊,真是失算。
看到她不再鎮定自若的笑,嚴謹感到十分愉快,看著她亂飛的發絲,他收了收心神。
雖然已經算不上是猜測,但這樣直接得到她的確定,依舊讓他有些小小的震動。
他同情他們的遭遇,但並不認為他們能有這個本事。
斑官不同尋常人,無論是府中還是外出,身邊必然有眾多人保護,這一村除去老弱婦孺,可用之人並不很多,再加上便是身體強健的壯年男子,也是普通百姓,與訓練有素的官兵相比,自然也較弱勢,想要殺官,時機、運氣、膽量以及必死決心缺一不可。
而且,便是僥幸達成,怕也會造成極大的犧牲,朝廷不會放過殺官之人,便是有再大的冤情也沒有用,私制武器,結黨營私,恐怕連村中的老弱婦儒也會跟著遭殃。
他現在終于知道她到底在等什麼了,也終于明白了她說自己是「外人」是什麼意思。
那些人僅僅是些平常百姓,會這般意氣用事,自然是被逼到了極點才會如此,而且看起來,他們並不想將她也牽扯進去,所以一直瞞著她行事。
但是,他們即使全村出動又怎麼瞞得過堂堂「胡先生」呢。
「他們會走上這條路,一是因為走投無路,另一個是因為,滅村之仇。此村以冶煉為生,當年陽台之亂時,村中先祖是軍中的武器冶煉軍,本就原同屬一派師緣,戰爭結束後,他們的先祖一起隱退于此,經過百年,方終成一村。」冷靜了一會兒,胡涂轉過頭,看著他微蹙的眉頭,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麼頭痛。
「所以他們才會冶煉武器?」當時他便感覺不對勁,百年太平盛世,冶匠多以打造農具和飾物為重,他們這般熟練的模樣確實有些蹊蹺。
「是的,正因為建村不易,所以滅村時才格外仇恨。福地村民並非尋常草民,雖然已經過了百年,但恐怕當年軍中的習氣依舊殘存,才會使得他們格外團結,執念太深。我雖助他們躲過水患,但畢竟不是神人,想要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怨絕非易事。」軍旅出身,大多紀律嚴明,意志堅定,執念自然更深,他們的子孫雖並不是軍人,但先祖的行為多會影響到下一輩的行動,再加上滅村之仇,也怪不得他們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但是,為了什麼事而瘋狂,她不想,也不願。
人為什麼不能輕松一些呢?
那般執著又如何?報了仇又如何?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她唇邊的苦笑,嚴謹心中微微一緊。
她的這個模樣與昨天有些相似……
「你是無名胡府的人嗎?」
「哎呀……果然知道了啊……」听到嚴謹肯定的問話,胡涂輕輕笑嘆起來,抬起頭,看著他明明尷尬但卻筆直無畏的目光,居然並不感到驚奇,她早就知道這個人有多麼敏感,經過昨晚,知肯定瞞不過他,但沒想到他會這樣明白地問出來。
這個人啊,果然是正直得可愛。
「是啊,我曾經是胡府的人。」垂下眼,胡涂微微懷念地笑了起來。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用「曾經」來形容這個讓她自豪的地方呢。
「是嗎?」得到了她的答案,嚴謹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他只是確定自己的感覺罷了,並不想去探知她的心傷。尤其在昨天親眼看到了她的模樣後,他更不想去問。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嗎?這可是揭秘胡先生身世的大好機會哦!」他這樣隨口的一句「是嗎」……
語氣淡然,似完全不關心,但卻讓她不由得失笑,以乎可以感覺到那冷然表情下的濃濃體貼,原本因為回憶起往事而有些沉重的心情漸漸釋懷,她抬起頭笑看入他清澈的眼中頑皮反問道。
「你便是你。」筆直看入她的笑眼中,嚴謹語氣輕淡卻認真。
被他清澈的眼神認真地注視著,實在讓人無法抗拒地感到心神微顫,胡涂原本尚帶有些輕松調笑的神情也跟著不自覺地溫柔了起來。
這個人,可以告訴他吧?
「呵呵,你果然很有趣,我是被逐出家門的,因為我背叛了自己家人的信任,放棄了自己的責任。」低笑過後,胡涂看著飄落的白梅,緩緩開口。
「這條腿曾經斷過,當家人說,如果我走,就打斷我的腿。」下意識地輕撫著腿,她因為懷念輕輕笑了起來。
總算知道了她是個多麼倔強的女人!
便是經過不少江湖風浪的嚴謹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吃驚,她居然為了離開,甘願去打斷腿。
「我的本名叫胡蝶兒,就是那個已經去世的小姐,昨夜那個燈謎本是我幾年前捉弄府中丫頭的游戲之作,除了胡家人,根本沒有人猜得出謎底,沒想到居然被她們掛了出去。看來她們是真心不想有人破謎啊!」想起當年親手做的兔兒燈,她溫柔地笑嘆,感到有些心疼,她們是知道她向來喜歡元宵燈慶,所以才會將那盞燈掛出去吧?是為了讓不在府中的她也可以一起參加……
「我離家前,當家說,離府便不許再回,所以我一離家,便對外宣稱胡蝶兒已死。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來了……」當年,她走得狠絕,為了自己的私心離開她們,破壞了所有人的希望,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回來了,並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要近一些,近一些看看這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