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你先把那個放下吧。這做吃食的東西怎麼好拿來把玩呢,多不衛生啊。」小書一手撐著配餐的長桌,微微伏低身子,一副隨時要開跑的模樣,不過臉上卻依舊溫和地笑著,語氣誠懇地輕輕勸著,那模樣一點沒有被人「追殺」的驚慌神色,反倒像是在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一般。
「死丫頭,你還敢跑?給我站住,看個火也敢開小差,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不得上了天?給我站住。」張大娘看到她不慍不火地笑,心中火氣更盛,氣得握著 面杖的手都有些發抖。
她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這個死丫頭,老是這樣,哪天怕是要耽誤了大事的,她一定要教教她什麼才叫規矩。
小書圍著桌子轉了半圈,臉上原本滿不在乎的淺笑突然變得有些討好,語氣溫軟地哀求了起來︰「張大娘啊,小書知錯了,就饒我一回吧!」
「……啊……好痛……」她雖然看著張大娘的方向,但目光卻顯得有些飄忽,不時越過張大娘的身子,看向她後邊的什麼方向,灶里的火星映在烏黑水潤的美目中,隱隱約約的似乎漸漸升起幾分焦急的神色。一不留神,就被模過來的張大娘打了一下。
她在看什麼?
伏在牆上一直看著她的白雲日看到她突然變了表情,不由微微一愣。
盡避被追著打,她卻一直是滿不在乎的模樣,不過,剛剛不知看到了什麼,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試圖尋找那個讓她在意的東西。
她視線的方向是一片灶台,灶上正坐著幾口大鍋,看這樣子應是還有東西在煮著。
她在在意什麼?在意到寧願被打?
「饒?你還敢求饒?你給我過來,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不行。」揮動著手中的「凶器」,張大娘怒目圓睜,吼聲在大廚房中隱隱回響著。
「唉……張大娘,小書不是怕挨打,只是你再這樣追著小書不放,就要耽誤大事啦。好吧,好吧,小書就站在這啦,張大娘你就過來打到高興吧。」原本一直繞著桌子跑來跑去,她突然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站定,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好,我就打到你長記性為止。」看到小書不再跑,張大娘繞過桌子,快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剛要打,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原本她是有滿腔的怒氣,不打到她絕不罷休,但是看到這個丫頭不再跑,這樣乖乖地讓她打,她的心里反而覺得怪怪的。
「你這個丫頭又搞什麼鬼?」停下手,張大娘一手提著 面杖,一手叉腰,滿臉狐疑道。
「真的不跑啦,是小書犯了錯嘛,張大娘教訓的是。」小書低眉順目,語氣溫溫軟軟,似乎突然變得深明大義起來。
「你這個死丫頭心眼兒最多了,到底什麼事?剛剛你說要耽誤什麼大事兒?」張大娘恨恨地咬著牙,伸指用力戳了一下小書的額頭,實在不是她多心,這個丫頭是個鬼精靈,每次都跑給她追,突然乖乖地站在這里讓她打,沒事兒才怪呢。
「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小書還看那個菜已經快到時辰啦,張大娘再不去出鍋的話,就真的要糊啦。不過,張大娘剛剛說了,糊了要給小書吃,其實張大娘的菜糊了也一樣好吃的,所以小書挺樂意的……」小書邊說邊輕輕看向後方的灶台,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張大娘滿臉驚色地奔到灶台。
打開鍋蓋,果然看到菜的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再也顧不得教訓小書,張大娘連忙提起鍋鏟,翻動了兩下,繼續朝著里面加入最後幾味調料。
眼見張大娘被調虎離山,小書先是快速跳到灶邊,撿起火邊的一本破破的書冊,先是快速地翻看了一下,確認沒有什麼大問題,連忙轉身躥出廚房。
開玩笑,再不跑就要死人了,平時被打兩巴掌倒也沒什麼,但那個 面杖那麼粗,真的被打到不死也要內傷啦。
「小書……」將菜裝好盤,在桌上放穩後,張大娘松了口氣,終于回過了神,迅速地在四周環視了一圈,看到大廚房里的眾人都低著頭,背對著自己,一副好忙碌的模樣,而剛剛那個原本乖乖認打的丫頭早就沒了蹤影。
「小書,你這個死丫頭,我看你再敢回來……」看著空蕩蕩的大門,張大娘咬牙切齒,放聲怒吼。
「唉,還真有點痛。」一路逃出廚房,小書小跑了一陣,見距離已經足夠遠後,才終于停下腳步,伸手輕輕模了模後背被打到的地方,她忍不住低低申吟了一聲。
罷剛一直繃著神經還不覺得,一停下就感覺到後背火辣辣地疼。
雖然她跑得快,不過張大娘的手也不慢,到底還是挨了幾下在身上。張大娘平日舉慣了沉重的鐵鍋,就算不是很用力,拍下來的力道也比尋常女子要大得多,果然是很痛啊。
第3章(1)
見她飛快地逃出大廚房,白雲日悄悄躍上圍牆邊的大樹上,將身形隱入樹陰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同一只靈巧的兔子,動作迅速穿過一邊的樹叢。
輕飄飄地落到地上,他抬手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塵。
白雲日垂下眼簾,掩住其中有些困惑的神色。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寧願被打也要去撿回來?
抬起頭,他看著她越跑越遠的身影,遲疑了一會兒,重新躍回樹上,無聲地從上方跟上她輕靈的身影。
據調查,這個女人來到白家已經一個月零十天了。
最初的一個月,她與同期的丫頭一樣,老老實地跟著管事的大娘學習府中的規矩與一些必要的工作。似乎除了偶爾走走神兒,倒也沒見到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但是,從五天前,她開始監視白家議事廳。
自那日親自確認了她的嫌疑後,他便派了人去重新調查她的身份。
白家普通級別的下人進府後,都會先進行簡單的身份調查進行備案,但只要沒有特別可疑的地方,大都是點到即止。
只有在確定了可疑的目標後,才會再進行更深入的調查。
派去的人調查回來的結果顯示,她的來歷果然有些問題。
他的手下走訪了她入府登記上所說的家鄉,在那個村子里雖然找到了她登記的住址,找到了她說的那戶人家,但那家卻並沒有她這個女兒,倒是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同叫小書,早已出嫁到鄰村了,也確實在鄰村見到了那個真正叫小書的女子。
而她這個小書,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樣虛中有實,實中又有虛的假身份,如果不是這樣專門仔細地去核實,實在是天衣無縫,堪稱完美。
而對于她的調查,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因為除了這個假身份,這個女人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沒有進白府之前的任何痕跡。
這個結果只代表兩個可能性,一個是她一直生活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原本就沒有什麼人見過她,而另一種可能,就是她完美地抹去了自己生存過的所有痕跡,完全變成了一個重新捏造出的人物。
不管她屬于哪一種,都無疑是個隱患。
因為沒有特別的理由,不會有人特意去這樣費事的隱藏身份,而能做到這樣細致專業,想必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家長大的女子。
他的工作,就是排查任何有可能危及到白家的「隱患」,並在判斷這個「隱患」會危及到白家的安全時,進行「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