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拒絕,但想了想,又作罷。也許是因為她對雲湛的了解,她並不覺得自己的拒絕能起到作用,況且,她也不想在小事上與他爭什麼。
不需要太認真,這只不過是短時間的狀況,連同這場婚姻也是如此。這兩天,她幾乎時不時地給著自己這樣的暗示。
突然間,她有一點後悔。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興起這個所謂的報復的念頭,倘若當初回國後,干脆斷了與雲湛的一切聯系,讓他徹徹底底地退出自己的生活,那麼如今也不至于擔心自己陷在矛盾和掙扎之中。
這一切,是否都是她在自討苦吃?
回到家,臥室里的清冷讓容若微微意外。她知道雲湛從今天開始恢復上班,卻不認為他要工作到午夜仍不能回家。
「容小姐。」佣人從廚房里端出餐盤。
雖然這個稱呼不妥當,但佣人們顯然一直都很習慣這個叫法,只是,當昨天雲湛听見這三個字的時候,容若不經意間看見他微微地皺眉。但他接著並沒有表示什麼,所以,她自然全當沒事。
「您找少爺嗎?他去公司了。」放下剛做好的宵夜,佣人笑眯眯地說。
「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晚飯時候回來過了,接了電話,大概公司里有急事,所以又走了。」
容若听了,疑惑地走到餐桌邊,不清楚公司有什麼大事,需要他下了班後還親自回去處理。
第8章(2)
「咦?」當看到桌上冒著香氣的雪菜牛肉粥時,她突然笑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白天吃午餐的時候,她想起已經很久沒吃到雲家的廚師做的牛肉粥,沒想到,晚上居然有這個當宵夜。
「容小姐以前就很喜歡吃啊。」
佣人的話剛出口,容若便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這些佣人待在雲家超過五年,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喜好?
「不過,這倒是少爺吩咐做的。」
「他?」她拿湯匙的手頓了一下。
「對啊,少爺吃晚飯的時候讓我準備的。」
容若抬起頭,佣人臉上的笑容讓她的心緊了一下——那個笑容分明是在告訴她雲湛的體貼和細心。
「哦,是嗎?」她匆忙低頭,對著香氣四溢的牛肉粥,一口一口地吃下。
「司機到了?」高磊等雲湛接完電話,問。
「對,在樓下,我們走吧。」
低頭整理腿上的毛毯,雲湛覺得有些乏力,眼前有一陣輕微的昏眩。
如果不是海外分公司的經理督導不嚴管理有失,致使屬下員工泄露重要資料給競爭對手,使得公司幾乎同時喪失多家重要客戶,他也不會臨時召開董事會直到深夜。
出辦公室的時候,胸口突然微微一窒,雲湛停下輪椅,閉目皺眉。
「怎麼了?不舒服?」跟在後面的高磊彎下腰詢問。剛才開會的時候,看見雲湛的臉色,他就隱隱擔心。以雲湛目前的狀況,根本不適合長時間的勞累。
「沒事。」心悸的癥狀在十幾秒後,稍稍退去,雲湛睜開眼楮。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下樓?我打電話叫司機先等著。」
「不需要。」見高磊拿出手機,雲湛搖了搖頭,「早點回去吧。」
已經過了十二點,也許容若要準備睡了。他不想太晚回家,以至于上床的時候吵醒她。
進電梯的時候,高磊突然問︰「你和容若怎麼樣了?」這段婚姻,從他知道真相那天開始,他就是不贊成的。事到如今,他擔心的是好友將來受到的傷害有多重。
雲湛淡淡地答︰「並沒你想象中那麼糟。」
「可是以後呢?」高磊追問,他並不認為他所認識的雲湛會對著這樣的表象自欺欺人,「等她要離開的時候,怎麼辦?」
「叮!」電梯門開了。
雲湛轉動輪椅朝外移去,「如今我和她是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何必在乎時間的長短?」
地下停車場燈火通明,司機等在車門外。
「也正是因為明知時間不多,不知道哪一天現在的一切都會消失,所以我才會盡可能地做完我應該做的,趁我還有機會。」包括寵她、關心她,甚至,縱容她。
車子流暢地滑出停車場的斜坡。高磊側頭看向身邊的雲湛,終于明白,為什麼他會在知曉實情的情況下,仍願意和容若開始這一段沒有結果的婚姻。
只因為愛。
躺在床上的容若,翻來覆去,全無半點睡意。
當她再次看向床邊的鬧鐘時,听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雲湛停在門口,看見床頭還亮著台燈,床上的人已經坐了起來,他低聲問︰「吵醒你了?」
容若搖搖頭,借著燈光依稀看見雲湛蒼白的臉色。
「還沒睡。」她下床,走進浴室,拿了塊熱毛巾出來,遞給已經進入屋內的他。
雲湛眉宇間明顯的疲倦讓容若不太好受,她接過他擦完臉的毛巾,問︰「幫你放水洗澡?」語氣有刻意平淡的痕跡。
輕輕點了點頭,雲湛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坐不住,想要勉強轉動輪椅,眼前卻瞬間一片漆黑。
「小心!」
向前傾倒的身體被一雙溫軟的手扶住,他閉著眼楮等待突來的昏眩散去,才搖搖頭,聲音低弱︰「沒事,只是有點累。」
「那就上床睡吧。」雲湛現在的樣子,讓容若的心微微緊縮。她扶著他坐好,推著輪椅到床邊停下,用力撐起他的身體。讓雲湛平躺下來後,她才幫他輕輕蓋上被子,繞到另一邊躺上床。
「公司的事,怎麼樣了?」臨睡前,她問。
「嗯,已經解決了。」雲湛回答後,月兌力一般,忍著背上的一片抽痛,昏沉地陷入睡眠。
睡到半夜,容若被身邊的動靜驚醒。
幫雲湛翻身,這是她醒來時的第一反應,但是,這個念頭卻在她听見一陣急促粗重的喘息聲後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
一聲重似一聲,近在耳邊,在深夜听來格外清晰,也讓人極度驚心。
容若迅速爬起來,順手擰亮床頭的燈,轉頭的同時,看見雲湛灰白的面孔,和痛苦蜷縮的身體。
「你怎麼樣?!」嘴里問著,她快速跨到床的另一邊,去拿床頭櫃上的藥。
得到的回答仍是吃力的喘息,她扶住雲湛的肩膀,將藥喂進去。
讓他靠在自己懷里,等了片刻,容若才輕聲問︰「好點沒有?」
事實上,她很害怕,聲音帶著明顯的輕顫。如果情況仍然不能好轉,下一刻她便要去驚醒全屋子的人。
幸好,似乎並沒有她想象的嚴重,看見原本按在胸口上的手漸漸松開,她也跟著慢慢松下一口氣。
「好點了嗎?」她再次問。
無力地點頭,雲湛閉著眼楮沒有說話,窒息的疼痛雖然在減輕,但仍然胸悶氣喘得厲害。
得到了確認,容若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屋子里開著暖氣,她穿著睡衣跪坐在床上,胸前從雲湛的後背傳來的體溫非但沒有溫暖她,竟還讓她無端打著冷戰。
「……沒事了。」不知又過了多久,雲湛沉聲道。
容若仍不敢移動,只是問︰「那你現在可以躺下嗎?」
再次點頭,雲湛伸手扶住床沿,借著容若的扶持慢慢躺平。這個過程中,感覺到那份小心翼翼,他躺好後抬手握了握她的手,發現那只手竟比自己的還要冰涼。
「進被子里來睡。」他放開她的手。
「嗯。」
容若調轉方向,跪著從雲湛的身上跨回去,卻在中途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暖色的燈光中,她半俯著身子,長發從臉頰兩邊垂下,掃在雲湛的肩頭,不經意地抬眼,與他的視線對上,她看見他的臉有一小半隱在自己頭發的陰影里,消瘦而完美,還有那雙眼楮,此時此刻顯得愈加深不見底。她想動,卻偏偏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