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天色微微透亮,緊閉的玻璃窗關住一室暖意,窗台上一盆梅花,透著淡淡凜冽香氣,含苞欲放。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會有改變的。」
「……」
「我是不是已經變得不可救藥?」容若望著窗外淡灰的霧氣自嘲。
「既然知道,又何必執意而為呢?」
「我承認自己放不下,我也無法說服自己輕松地放下。以純,你知道嗎?當他說他現在對我仍有感覺的時候,我的心情有多麼復雜。可是,以純,兩年前,他並不是打了我罵了我,或者是找了別的女人背叛了我們的感情,而是,他在最危急的時候,毫無猶豫地為了另一個女人的安全而放棄了我!我以前就說過,我並不氣他選擇了雲昕,我真正難過的是,他是我全身心托付了三年的人,卻在緊要關頭,連讓他作出考慮的價值都沒有!你知道他當時有多麼堅定嗎?他讓我覺得,在他眼中,我不存在任何意義;為了雲昕,他甚至可以隨時犧牲掉我……這就是我的感覺。倘若不是我走運,早在兩年前,我就已經死了!如果當時他能夠表現出些許猶豫,哪怕只有幾秒,哪怕最終選擇仍是一樣,我想恐怕我也不至于這樣心灰意冷……以純,你說,現在我如何才能說服我自己?我有什麼理由對他的所作所為輕易釋懷?」
「容容……你,還愛他吧?」
「呵,如果不愛,大概我也不會這麼在意了吧。現在連我也分不清,會變成這樣,究竟是他造成的,還是我自己造成的。只是,以純,希望你今後不要再勸我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要求你支持我的決定,但也希望你能讓我按照自己的意思走下去。至于結局——是得到報復的快意也好,是傷人傷己也好,全都等到結束的那一天再說吧。」
「……好。總之,我也希望你能理智地處理你們之間的事,千萬不要等到後悔莫及的那一天才好。」
「嗯。」
「後天我們的聚會,你會讓他來嗎?」
「如今我和他仍是戀人,你的生日,我們自然要去的。」
……
玻璃窗被拉開,清晨的冷意襲進屋內,陰沉的天空,灰暗一片,看不到一絲陽光。
冷冽,欲雨。
「對于之前你委托我們征信社尋找容若的事,我們沒能完成,希望你原諒。」趁自家老婆和她的兩個好姐妹一齊鑽進廚房洗碗的空當,杜凱之一臉歉意地道。
「怎麼會,杜社長太客氣了。」雲湛淡笑。
雖然他與杜凱之不熟,但他深知容若與田玉之間的感情有多好。倘若容若不允許,他自然很難從田玉的丈夫——杜凱之那里得到她的消息。所幸,當初他並不單單只委托了這一家征信社而已。
「你們兩個,」田玉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里走出來,「在聊什麼呢?吃水果吧。」將盤子放在茶幾上,她靠在杜凱之身邊坐下來。
雲湛轉動輪椅,來到窗邊,撐著扶手移動了一體,身後不期然響起低柔的聲音︰「怎麼?你累了嗎?」
雲湛轉過頭,對上容若清澈的眼楮,「還好。」
「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容若來到雲湛身邊,看著他清瘦憔悴的臉。
「容容,我們玩牌吧?」田玉坐在沙發上問。
容若再次看了輪椅上的人一眼,轉身,「不了,你們玩吧,我和雲湛先走一步。」
「怎麼?就要走了?」
「嗯。」容若笑著走過去抱了抱站在桌邊的壽星,「以純,生日快樂!」
「叮!」一樓,電梯門打開,容若推著雲湛走到燈火通明的大廳。
「下雪了!」她突然停住腳步,望著緊閉的玻璃大門。門外,在路燈下,清晰可見的雪片紛紛揚揚急速下落。
「是啊,容小姐,已經下了好幾個小時了,很大呢。」看門的老伯戴著老花鏡,笑眯眯地道。
「是嗎?」回以微笑,容若徑自走到門邊,果然發現路面上已有一層積雪。
「我讓司機開車過來,先送你回去。」雲湛轉動輪椅,來到容若身邊,從口袋里拿出手機。
「等一下!」容若按住他的手。他們傍晚過來的時候,因為不確定要玩到多晚,所以雲湛已經吩咐司機先行回去,而如今雪下得太大,開車並不安全,因此,她下意識地阻止他。
「還是我先上去拿把傘下來再說。」她轉身往電梯方向走了兩步,又再停下,轉身,「你先別通知司機過來。」
「嗯。」點了點頭,雲湛握著手機,目送她進入電梯。
「咦?你怎麼又回來了?」開門後,何以純奇怪地道。
「下雪了,借把傘傍我。」
「真的?」田玉丟下手里的牌,跑到窗前,推開窗子,興奮地叫道,「很大的雪哪!」
「給你。」將傘遞給容若,何以純望了一眼窗外,「那麼大的雪,出去方便嗎?」
「嗯,我也怕開車不安全。」容若皺眉。無論如今對雲湛抱著怎樣感情和態度,她仍然無法放心地讓雲湛在這種天氣里坐車回去。
「那還不容易!」田玉靠在窗邊,一臉笑容,「讓他去你家啊!反正你家離這里又不遠,慢慢走過去就行了!」
雲湛此刻正在客廳里講電話,屋外的雪越下越急,站在流理台前,容若心不在焉地沖著熱牛女乃。
她竟真的接受了田玉的建議,與雲湛一起回到她的公寓——原來,無論如何,她終究是不能完全狠下心來,對他不管不顧。
「給。」等雲湛結束了和雲昕的通話,她才從廚房走出來,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他。
雲湛環視這間一室一廳的單人公寓——地面上鋪著原木地板,除了一組矮櫃,一張餐桌,電視和杏色的布沙發,客廳里沒有別的多余家具和擺設。
「一個人住,難免簡單了點。」在沙發上坐下,容若拽過一只抱枕,拍了拍。
喝下牛女乃,握著溫熱的玻璃杯,雲湛看著容若此刻居家輕松的姿態,微微掀起唇角,安心享受著自從重逢以來最平靜舒服的一次相處。
「明天,你什麼時候去公司?」
「大概九點。」
「……那你早點休息吧。」容若立刻站起來,從雲湛身邊越過,走進臥室。
必上門,坐在床上,她有些失神。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和雲湛在夜里面對面地坐著,真正放松平靜地說話了?雲湛的臉上隱約而寧靜的笑意,竟讓她幾乎陷入多年前的回憶里,回憶起過去與他一起度過的無數個夜晚。
從櫥子里找被子的時候,她略想了想,翻出最厚的一床,拿了出去。她沒忽略剛才遞杯子給雲湛時,指尖無意中觸到的冰涼。
「今晚,你恐怕要將就一下了。」幫忙把寢具在沙發上鋪好,容若轉過身笑道。
「沒關系。」將輪椅停住,雲湛月兌掉外套。
「我這邊沒有你的睡衣,所以……」接過衣服,幫他掛好,容若這才想起,幾年前雲湛留在她舊房子里的日常換洗衣物,早已在她回來後被她全數扔掉了。
「嗯,沒事。」雲湛閉上眼,忍過背部掠過的一陣抽痛,「你不用忙了,回房睡吧。」將輪椅停在沙發邊,他抬眼看向容若。「嗯。那,晚安。」
「晚安。」
必上手邊落地燈的開關,雲湛在黑暗中將自己挪上沙發。朝著房門緊閉的臥室方向,靜靜閉上眼。
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在午夜之前上床休息的習慣了,當清晨雲湛從淺眠中醒來時,竟覺得這一覺睡得特別長。
反手探向被下的腰部,雖然沒有知覺,但已經不像昨夜那樣冰冷僵硬。只是,胸口傳來的熟悉的疼痛,讓他不自禁地皺眉。幾乎每天早晨都會發作一次的心悸,這段時間以來,持續的時間竟越來越長。伸手撫住心口的位置,雲湛望了一眼被容若掛在衣架上的外套——他的藥,還在上衣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