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起得不算晚,卻仍是沒能看到他,這令她不禁懷疑,分公司的事是否真的多得讓堂堂總裁月兌不開身,就連臨走前最後一天都沒有空閑。
「不是,先生今天沒出門。」
「嗯?」听了佣人的話,她一愣,切割牛排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不確定地問,「你是說,他現在還待在家里?」
「是的,容小姐。」佣人回望她,不明白自己的表達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會引起她這樣的反問。
放下刀叉,容若突然覺得很好笑。她在家里待了一上午,居然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在房間里?」她指了指臥室。
「是的。」
只隔著一道門,她竟完全不知曉。佣人曾經進出過雲湛的臥室,她卻以為只是日常的整理打掃,沒太在意。
「那高先生呢?」
「高先生出去辦些事情,說要下午才能回來。」
容若點點頭,瞟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在佣人退開前,又問︰「那他……不出來吃飯嗎?」說話的同時,眼楮看向臥室的方向。
「先生說他需要休息,不要打擾他。」
休息?這些天繁忙的公事讓他累到連飯都不想吃了嗎?容若低下眼簾,前天醉酒後醒來時的情形再一次回到腦中,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做了個深呼吸,站起來。
必心他一下,就當是作為對那天他的舉動的回報。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容若走進房間的時候,看見雲湛仍舊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她不能確定他是否還在睡,只好輕輕地走過去。就在她彎下腰,剛剛想要試探地詢問時,卻不期然地對上一雙漆黑的眼。
反射性地直起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她清了清喉嚨,才開口︰「你醒了?」說完話,她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剛才近距離的對視,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卻讓她沒來由地尷尬起來。
「嗯,一直都醒著。」雲湛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每一個小動作,點了點頭。
「听說你沒吃飯,所以進來看一下。」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努力讓自己從剛才的失態中恢復過來。
「不餓嗎?」她看向他,仍舊是略顯蒼白和疲憊的臉色。
「不太餓。」他閉了閉眼,其實相比起來,腰部受過傷的地方的疼痛更加嚴重一些。
听到雲湛的回答,容若一時間找不到話說,扭頭向周圍看了兩眼,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雲湛正看著她,漆黑的眼楮在白色的枕頭和缺少血色的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深邃。
她避開他的注視,站起身,「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說完,便往外走。
「能幫我個忙嗎?」在容若即將到達門邊的時候,雲湛再度出聲,低涼的聲音成功地喚住了她的腳步。
「什麼?」她回頭,再次對上他的目光。
看著在臥室和浴室間來回進出的身影,雲湛回想著自己剛才喚住容若時,一剎那閃現的念頭。上次在車上病發,盡避事後高磊用很明顯曖昧的態度示意,但畢竟那時他幾乎陷入昏迷狀態,很多意識和感覺都不算清晰,對于高磊所描述的容若對他的關心和急切,他並沒有多大體會,唯一能記得的,只是她在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的親密稱呼。
而今天,她主動進來,雖然她不肯明說,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她關心他的方式。也許是太久沒有感受過來自于她的心意,當她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要離開時,他竟莫名地失落。所以,即使一向不願把自己虛弱無助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今天他卻以這個理由讓她留了下來。
「我該怎麼做?」端來熱水,將干毛巾搭在椅背上,容若問道。
「扶我一下。」看了她一眼,雲湛吃力地撐起上半身。
疼痛從受過槍傷的地方一直漫彌到整個背部,這便是他整個上午都在臥床休息的原因,如今,他連翻身的力氣都沒用。
扶著消瘦的腰,小心翼翼地幫雲湛翻過身體,讓他趴在床上,容若重新將被子蓋在他身上。
「床頭櫃的抽屜里有精油,熱敷之後,直接抹上,讓它滲進皮膚里就可以了。」剛才的動作雖然依靠了外力的協助,仍讓他有些微喘。
依照雲湛說的,容若找出精油,並將毛巾打濕。看著趴伏在床上的他,她根本沒有想到,他竟會開口要她「幫忙」,更沒有想到,所謂的幫忙竟是讓她幫他按摩。自從她回來,再見到雲湛,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向都是拒絕別人幫助的,驕傲和自尊在他的身上一直都無聲無息卻又無比強烈地體現著。而現在,他居然讓她幫他,心里除了詫異之外,竟還有一絲欣喜。
是因為這證明了自己對他來說是與眾不同的?抑或是因為她又靠近了他的心一步,使得當初的計劃有成功的保證?
可是這份欣喜還來不及被確定是因何而起,就已經被她接著所看見的完全打散。
睡衣被撩高至背部,後腰上的傷疤便讓容若不自覺地愣在那里,在她看來,觸目驚心。
忘了手邊的熱毛巾,她慢慢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去,她看見那里有子彈穿過的痕跡,也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
當初,一顆子彈就是打在這里,才使得雲湛從此無法再站起來。她的手在那道永遠不會消失的疤上來回撫摩,她看見雲湛閉著眼楮,顯然並不知道她的動作,心里不由得一陣酸楚。子彈打中脊椎的痛到底有多深?當她掉下山崖的時候,他正承受著那樣的痛;當她失憶的時候,他也失去了腰部以下的知覺;而當她終于恢復所有記憶,他卻永遠無法再行走。
她和他,兩人的命運已在不知不覺間改變。
緊緊握在手里的毛巾漸漸冷掉,也提醒著她從悲哀中回神。強迫自己收回手,她重新打濕毛巾,輕輕敷上去。
接下來的全部時間,她雖然一步一步認真地熱敷、涂抹精油、按摩,但心卻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一個傷疤,竟然引起這樣大的波動。而這整個過程中,雲湛始終閉著眼楮,額上卻隨著按摩而滲出細密的薄汗。
精油的氣味縈繞在靜謐的空氣里,只听見兩人的呼吸。
第5章(1)
一切收拾妥當,容若剛要扶著雲湛躺好,門口便傳來略帶尷尬的聲音。
「喲!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
房里的兩人同時看向門口,剛進家門連外套都沒月兌下的高磊正帶著一絲輕笑看著他們。
「我是來告訴你,機票已經辦妥了,明天上午九點出發。」高磊看向俯臥在床上的雲湛,又再看了看正坐在床邊,手還扶在雲湛肩上的容若,眼里閃著明顯的笑意和些許驚訝。想不到短短時間之內,完全重新開始的兩人就能變得如此親密。
「嗯。」雲湛應了聲,撐起身體,想繼續被他打斷的翻身動作,卻瞥見容若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似乎並不打算有任何舉動。
「我先回房,給小昕打個電話。」聳了聳肩,高磊打算立刻離開,結束自己不識相的打擾。
「我也回去了。」就在高磊轉身的同時,容若突然開口說道,並且迅速收回一直放在雲湛身上的手,起身,離開,在其他人有反應之前,與高磊擦身而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怎麼回事?」高磊側身看著離開的背影。
搖了搖頭,雲湛重新倒回床上,閉上眼楮,臉上顯出一絲疲憊。
容若重重地關上門,抵在門後深深呼吸。
罷才如果不是看見高磊的神情,她幾乎都沒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又與雲湛變得那樣靠近,而且,照顧他、幫助他竟也慢慢地變得理所當然並且心甘情願。她好像在開始漸漸遺忘當初接近雲湛的目的,總是不自禁地以為如今的相處便是過去戀人生活的延續,一切都像真的一般,即使她的本意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