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的臉上、身上盯著蒼蠅,瞪著大大的眼楮好象未死去一樣寫滿了饑餓和求生欲,可是那殘缺的肢體卻是無可辯駁的死亡證明。
臉頰以無法想像的弧度深深的陷下去,變形的口中還咬著一把雜草,那種死狀令她心驚不已,急欲逃離。
但是她做不到……一雙手輕輕的撫上尸體的雙眼,為之合上了眼皮。然後拿起鐵揪一下下的把周圍的黃土蓋到尸體上。
「小心身體。」一句簡單的叮囑後,鐵揪換手,一名高大男子接替了她的工作,臘黃的臉上也有營養不良的特征。
臉不同,神態和眼神卻象極了柳建廉,參葉一陣頭暈,感覺意識又被夢境的原主取走。
有一瞬間的失神,女人幾乎認不得扶她的男人是誰。下一刻她又笑了,在想什麼呀?他是她成親一年的夫君啊。
悄悄的吐著舌頭,她含著笑意站在一邊。不愧是夫君呀,力氣比她大多了。看來,這個少年很快就可以入土為安了。
她低頭,看見自己微突的小骯,又發起愁來。本來以夫君這樣的年富力強,早幾月就可以離開了,卻為了自己懷有身孕而拖延下來。一思及是自己拖累了夫君,她的神情就黯然下來。
「走吧。」男子埋葬了死者,扛起鐵揪,向她伸出手來。
哎呀,夫君最討厭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了,她連忙露出笑顏迎上去,將手放在這雙她最為信任的大手中。
「夫君,這幾天就動身嗎?」她問。
「後天就走。」夫君拉著她的手回答,近來他總愛拉她的手,說她的手和嬰兒一樣白里透紅,可愛極度了,直讓人想咬一口。
「這里幾乎沒人了。」她嘆著,這一場亙古未見過的大旱奪走了鄉里大部分人的生命。百姓做錯了什麼啊?讓上天降下這樣的災難來。
「是啊。」他收緊了手,抓得她有點疼。
「別想太多,我們就要走了。到了中原你就不用擔心生計了,以前我行商的時候認識不少人,他們會幫我們的。」
她輕輕的點頭,又道︰「我今天沒見到那個前村的小孩,上個月他還到這里來拾過柴的。不知他怎麼樣了。」
他不言,手卻握的更緊了。
夫君是不是不高興呢?她有些擔心啊。于是,她換了個話題︰「告訴你哦,我有看到有人在賣肉哎。」
他立刻轉過頭來,神情大為震驚︰「你怎麼知道?」
丙然有反應了,她神情悅樂,道︰「我偷听的啊,昨天我們隔壁那家在燒肉湯你不知道吧。」
「你去偷听?」他的表情好象天要塌了一樣。
頑皮的輕笑一聲,她從他掌中抽出手,走到他前面,背對著他,「我聞到肉香嘛,不知不覺就去嘍。結果呀,我就听到了,他們說鎮頭的屠戶有弄到肉的途徑。貴是貴了點,不過既然要走了,就奢侈一次,我可以用陪嫁的首飾去換一點來好不好。你好久都沒吃過肉了吧?」她回過身,巧笑著問,「想不想念我燒的鮮肉湯?」
男子卻是一臉的陰沉,「那些首飾是應急的,我也不想吃什麼肉!」
……,她低下頭,有些沮喪,「家里那些干糧真的夠我們到中原嗎?」
「別擔心,我會有辦法的。」輕拍她的肩頭,男子又安慰了她一番才讓她除去低沉的心境。唉,還要夫君來安慰,她真是會拖累人。
苞在夫君身後,她望著夫君高大的背影,眼神中閃現著不可名狀的悲哀。說什麼有辦法,這里是災情最重的地方之一,能走的人都走了,余下的只有走不了的老人和沒處去的人們。本來象夫君這樣身強力壯又年富力強的人早在幾個月之前災情初現就可以離開,她卻不巧的在這時懷上了孩子……
夫君為了她安胎而遲遲不肯動身,眼看著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過,她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成親不過一年多而已,夫君又是從外鄉來此經商偶遇的,之前並不相識。雖說夫君一直對她很好,從不說她什麼,可是和別人家能干的妻子相比她始終是個包袱!
如果她象王大嫂那麼能干,或者象村西李家媳婦一樣身強體壯的話多好?張開自己縴細的手,連一點做家務的繭子都沒有,當然也不用說繡花或為夫君操持家務了。
夫君為什麼會選她呢?明明村里有比她更出色的姑娘啊。
一雙手又伸到她面前,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又胡思亂想了。」男子溫和的朝她微笑,「別擔心多余的東西,等我們出發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有兩天了,你忍耐一下。」
「好。」偎入夫君懷中,她害羞的垂下頭,為了夫君她一定要做個稱職的妻子。
所以第二天,她還是偷偷的瞞著夫君去買肉了。奇怪的是屠戶並不要她的手飾,听說他是為了夫君才來的,反而送了她一大堆雜碎讓她帶回去。
還是好人多,她開心的把雜碎帶回家,燒了一鍋肉湯擺在桌上,靜待他采完野菜回來。她的夫君呀,總是可以找到一筐野草來,偶爾還會捕獲幾只小獸。可是他從來不吃,全讓給了懷有身孕的她。但今天不同,這可是人家送的,夫君沒有理由不吃了吧。
等待中,夕陽漸漸來臨,發出美麗的大紅色的光芒。她倚在窗邊,等著夫君歸來,心里甜甜的。
「你吃過了?」夫君指著桌上的肉湯問她。
「當然沒有,我在等你一起吃。」她道︰「啊,有點涼,等我熱一下好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拿起湯鍋走到院子里,毫不遲疑的將整鍋湯潑了出去。
「夫君?」她大驚,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你這是做什麼?人家好心給我的,听我說是給你進補,人家連我的首飾都不要,硬是沒收下過。」
「你別再多事了!」夫君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提著野菜藍轉身走入廚房了。
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她哭著蹲在院子里。她不懂,真的不懂,就算不吃也不用倒掉啊。望著灑了一地的肉湯,她的心好酸。
哭了半天,哭累了,也不能再哭了。她拿來一把掃帚,掃著地上的肉湯的痕跡。
突然,她看到了一小截奇怪的東西混在肉湯里。拈起來一瞧,分明是截小孩的手指頭。
瞬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那屠戶給她的不是普通的肉,而是……人肉啊……
她誤會夫君了!
她跑回屋里找他,廚房卻什麼人也沒有。空空如也的,那些夫君做好帶在路上的野菜餅也不見了。
……終于,夫君也開始嫌她沒用,不要她了嗎?
幾近瘋狂的找遍了所有的房間,她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窗外已是夜空,她還是沒能發現天際掛的不是月亮,而是一面古舊的青銅鏡。鏡面一角上畫滿了紛飛的月桂,象她的眼淚一樣輕輕的飄灑著無盡愁思。
急促的鈴聲打破了魔咒,參葉猛的張開眼楮,低咒一聲,便從枕邊拿起了兼做鬧鐘的手機,「喂?誰啊?」
「誰?」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大小姐,你去什麼地方了啊?為什麼不在家?我擔心死了。」
這個笨蛋!參葉支著手肘坐起來,不意踫上一方冰涼,原來是她的鏡子。怪了,她有拿出來?
「喂,你到是說話呀!」那樹楓在電話另一端急叫。
參葉彎彎嘴角,冷道︰「我和柳建廉在一起,這下不用擔心了吧。」說完,她就任性的掛了電話,明知道他還是會打來,偏偏就是有一整他的念頭。
又是夢,不過還真是好怪的夢啊。參葉坐在床上等著那樹楓二度來電,心里卻開始構思起新作品,那一幕幕讓她有了創作欲。上次是人體寫生,這次……用抽象畫吧,她不想用具象的畫面來表明這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