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善行听得出這是出自誠心誠意的話語,西皓佑祥眼中有慚愧、乞諒,也許有不願意失去儲位的一面,可是當年的事他確實是無能為力,一個同樣尚在襁褓的嬰兒能改變些什麼?
「我沒有什麼怨恨。」迎上西皓佑祥略顯詫異的目光,柳善行真摯地笑說︰「是真的,沒有勉強,我從來就沒有曾是三皇子的記憶,自然不能了解失去身份地位的苦楚,我自幼父母雙全,所以亦未能更深地體會失去母親的傷痛。」
不過,話雖這樣說,自從得知身世以來,那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生母——皇上的余貴妃,在心里已經同別人不一樣,也許這就是人性天生賦予的感情吧,自己會為她的遭遇傷感,也非常地感激她,如果沒有她對自己深刻的愛,那麼自己已經與她一同葬身懸崖了,何來機會認識紫蘇和爹娘?或許還要感激上蒼的安排,否則一個養在深宮的皇子哪能認識到那麼多人情冷暖,哪能與紫蘇締結姻緣,如果他是以西皓佑祺的身份長大,便全然是另一段絕然不同的人生,只是他樂于當柳善行,也習慣當柳善行,重回皇宮,他所獲得的似乎只是失落,人生無端被改寫的失落。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真的沒有怨恨過什麼,命中注定你要成為太子,你就像以往那樣努力下去吧,有機會我也會將這番意思告訴父皇,冤冤相報何時了,事情已經過去,就別追究皇後了。」知道自己停頓得過久,柳善行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微笑以對。
西皓佑祥被感動了,情不自禁地握緊柳善行的手,說不出任何話來。
柳善行反握他的手,輕聲道︰「不必多說什麼,你的心思我都了解,盡避放心吧。」即使劉皇後曾經做下惡事,也不能代表她的兒子就一定不是個好太子,以一己之怨,不顧大局義理地復仇有何意義,由此可見,西皓佑祉和西皓佑祀如此熱心地想鼓動他的仇恨,必定心懷不軌。
時間似乎安排得恰倒好處,兄弟倆剛談完心,祁夫人已經前來求見,柳善行深知她此行所為何事,為了免去尷尬,就告辭了。
與太子之間的隔閡解開,也許能從此安定下來。可惜,有時候往往事與願違。
☆
回到景華宮,沒有見到紫蘇,卻見到了珩治皇帝,不僅皇帝,堂上還坐著一個斯文的中年人,似乎是個官員,身側還有一個以團扇半遮面的妙齡少女。
這種陣勢讓柳善行心生不祥的預感。
「孩兒給父皇請安,父皇……」欲言又止地探詢,今天早上不是請過安了嗎?怎麼會突然駕臨?
那個中年人見他人內,已經領著少女上前拜見︰「微臣朱信言叩見三皇子殿下。」
身後嬌小玲瓏的女孩亦含羞見禮︰「小女子朱槿給殿下請安。」
朱信言?朱御史?!柳善行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心里升起一股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驚愕的感覺,未等他開口說話,皇帝已經笑著對他說︰「佑棋,你怎麼沒有告訴父皇與朱愛卿之女定有婚約這事啊?」
朱槿花容月貌,嬌小可人,站在父親的身後飛快地瞥了柳善行一眼,觸及他的目光,頓時紅暈自粉臉中染開,更顯嬌媚,皇帝對她似乎很有好感。
柳善行卻與皇帝有不一樣的感觀。
「已經沒有婚約了,朱大人早已經否認了此事。」
朱槿臉色大變,看向父親,朱信言早已經料到這種局面,一臉愧疚地解釋︰「這是一場誤會,一場誤會!敝微臣馭下無方,令管家狗眼看人低,我知道此事之後已經將他嚴懲,同時四處打探殿下的行蹤,不久前才得知您尊貴的身份,更是不勝惶恐,怕小女高攀不起,但是既有信約,再三思慮,微臣還是決定要將事情稟報皇上。」
令人嗤之以鼻,柳善行絕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如果沒有他的授意,朱府的管家和僕人絕不會出現那種態度,這類推卸責任的說辭只能蒙蔽不知內情的人。
眼前的人誠惶誠恐,一副餡媚之態,這曾是鄙夷他的人,面對這種轉變,他感到強烈的可悲和可笑。朱御史態度上的轉變不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質上有了什麼改變,不是因為他做下了什麼令人改觀的事情,又或者是創出了什麼事業,而僅僅在于他頭頂上突然籠罩了一個名為「皇子」的光環,真正的高雅之士是會不屑這種轉變的,只有趨炎附勢之徒才會前來趨奉。
露骨得讓人厭惡,前番因嫌棄他是個落難的窮小子而悔婚,他除了無奈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此次由于得知他真實的身世前來攀親則讓他打心底里感到厭惡!
「很抱歉,我己經娶親了。」他冷淡而有禮地回答。
向來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可能體會到兒子心里復雜的情緒起伏,相對于柳善行,他早已經習慣被人逢迎吹捧。
「佑祺,一個皇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像朱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才配做你的嫡妃。」
柳善行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的觀念里,沒有這個概念。
「父皇,兒來自民間,從來沒有打算要討幾房妻妾,只要紫蘇一個發妻即可。」
「這……」皇帝對紫蘇那個相府丫鬟出身的兒媳婦很不以為然,總認為她配不上自己和余貴妃的孩子,听到柳善行斷然拒絕,一時無話。
朱信言在官場混跡多年,認為三皇子心中仍對悔婚的事耿耿于懷,心念電轉,作遺憾狀道︰「微臣明白殿下仍難原諒悔婚誤會之事,也自知小女陋姿難以匹配殿下,既然殿下不願意,臣亦不好勉強。」
皇帝一听,這樣傳出去豈不變成了皇家悔婚?關乎聲譽,他笑著寬慰朱御史︰「朱愛卿何出此言。」轉向柳善行皺眉道︰「佑棋,你是在娶親之前與朱家有婚約,如今成了皇子怎好棄前言于不顧?」
柳善行沒有想到事情突然變得不由自己控制,有點失措︰「父皇,我……」
「你不用多說話,只需回答朕,曾與朱家有婚約此事可屬實?」
「是實情,但是……」柳善行頓覺陷入了困境,明明是朱家嫌棄自己而悔婚,怎麼如今反成了自己如果拒絕就是不認前言?
「那好,既然是實情,那麼娶朱家千金為嫡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珩治皇帝滿意地掠須。
柳善行仍想再辯,朱信言立即跪叩︰「謝陛下與殿下的隆恩!陛下不計前嫌,不棄諾言真令臣感激涕零,皇上聖明、游
朱槿知道事已成,喜悅羞怯,對三皇子投去含情脈脈凝望,從一照面,她就喜歡上這個俊秀的皇子,雖然不太清楚什麼悔婚的前事,一向都听從父親的話,可父親為她挑的夫君很合心意,她就不去多想其中的緣故了。
皇帝看著如花似玉的未來兒媳婦,高興得笑出聲來,總算有機會彌補佑棋。
朱信言對著三皇子深深一鞠,「能得到三殿下為婿,真是小女的福氣啊。
柳善行面對陷入喜悅中的什麼都听不進去的三個人,完全呆了。
怎麼會這樣呢?
此時此刻,紫蘇在哪?
☆
紫蘇在哪?
芸香不甘悶在景華宮里,懇求紫蘇帶她到宮廷別處逛逛,好讓她開開眼界。天正下著雨,紫蘇原本並不想出門,禁不住芸香再三乞求,才勉強答應了,不過在事前告訴她,自己也不能帶著她隨便亂闖,結果只帶她去了御花園的冷香亭。
「紫蘇姐,你住進宮里也有兩個月了吧,怎麼還是不認識路啊?」看著紫蘇小心地認路的樣子,芸香費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