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兒抖著唇,竟是說不出話來。
「她也是不得已。」華離替妹妹解釋,聲音極低,「我見過她了,她回杭州華家只是為了救她那個才兩歲的孩子,那個孩子病得很重,含溪的夫家拿不出足夠的錢治病。她的丈夫是不願她回去的,含溪只有瞞著丈夫偷偷跑出來求娘。娘答應請大夫治孩子的病,含溪卻被娘關了起來——在落霞閣。」
听到「落霞閣」的名字。言兒的手更是一緊,「她……她……也被關起來了?」
華離點點頭,「你不要恨她好嗎?她是想自由而已,也是——苦得很。娘,根本是瘋了。」這,他一直不願承認的,直到如今——「我還听含溪說,娘找了殺手來殺你,說既然你是替代品,含溪就可以取而代之!上次殺手失敗,娘很生氣,她還會再派人來殺你的!含溪也很著急,她不知道自己回家會害了你,這才要我來告訴你,好小心提防。」
原來那淮安城外的殺手是沖著她來的!言兒臉色煞白。
「替代品?」听出點兒端倪的鴻映很稀奇地看著華離,「人能替代的嗎?就算能,老婆是雲空暮的,也要他同意啊!怎麼也輪不到你娘來下決定!何況你妹妹已經嫁了,你娘都不顧慮自己女兒的想法嗎?」
人能替換的話,他一早就換了他那個死要面子的爹了,不就是醫術不如他?居然就離家出走!想到那個不負責任的爹,鴻映就牙癢癢的。
華離一臉慚愧地低著頭,倒是洛有思開了口︰「對瘋子說什麼都是沒用的,那個華家的大夫人怕兒子去通風報信,就連這個兒子都不要了,否則華離兄也不會半夜三更的被人在杭州城外追殺吧?」搓了搓下巴,洛有思似是沒看到那幾道詫異的目光,「哎,連自己的兒子都殺,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姒飛絮與他同行數日,知道他胡說八道的性子,未免華離傷心,也不管洛有思搖頭晃腦想說什麼,徑自說︰「想必殺手是追不到這里的,華離和……言兒在這里應該很安全。當務之急是先把暮兒的傷治好。」不管他這個媳婦是什麼出身,暮兒會把她帶在身邊,他這個當師父的又怎麼會看不出徒弟的心意呢!
言兒听到這句話頓時回過神來,忙問︰「空暮的病能治嗎?」
「能。」姒飛絮點點頭,「但是凶險異常。」他為找到這味藥引,走遍了大江南北,深入苗疆,到過西域,終是找到了,可是……光是那個藥引,只怕憑現在的暮兒是受不起的。
「你說能治,那麼藥方呢?」能治當然是好,不過鴻映自然是有點兒不信。
姒飛絮那里听不出這個言下之意,從衣袋里取出一張藥方來,其上字跡新舊不一,顯然是後來添加補充了不少。見狀,鴻映已經是呆了呆,再仔細一看更加是冷汗直冒。
藥方上的的確確寫的是治傷之法,那些生地、柴胡、三七、牛膝、熊膽等等也都是些治傷良藥,可是——藥的分量太重,簡直是重了好幾倍!非但如此,這些藥本來都是些藥性急沖猛攻的,藥方之上卻無從中條理之藥為佐,這藥吃下去別說以雲空暮眼下失血兼重傷未愈之身是萬萬受不住的,就算是一般人吃下去,只怕也是要得病了。
難道這就是治雲空暮內傷的藥?是啊!吃死了,也就不用再醫了,也算是醫好了!
「你你,這藥……會死人的!」事關朋友性命,鴻映自然是有話直說。听在言兒的耳朵里,卻是大大的失望。
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姒飛絮只是笑了笑,「再加上這個呢?」從衣袋里又取出個小小的方盒來,兩寸見方,墨綠色,接在手里才知道,這盒子乃是墨綠色的玉石所刻成的。
滿懷狐疑的鴻映接過一看,臉色又是一變,就站在床邊鎖眉沉思了起來。
醫藥之道,只有這兩個人是懂得的,一來一去,旁人只能看著。
華離自懷中掏出了塊手帕來,就在洛有思莫名其妙的當兒,他拉過了言兒的左手,扳開緊握著的手掌,不意外見到因為指甲嵌入掌心而留下的血痕。
嘆了口氣,華離沒有說什麼,只是小心地替她包扎著傷口。言兒也不發一言,任由華離替她抱扎傷口。
一邊的洛有思看著,搖了搖扇子,難得地鎖起了眉。
治傷
鴻映看到玉盒中的東西,臉色大變,因為那根本是他只在一本百年前的毒經中才見過的東西。
這是一種葉子很像人參的植物,不同的是,它沒有人參那樣的根睫。最奇特的是,這種植物在白天的時候,葉子也同人參一樣是綠色的,可是到了晚上,葉子的顏色就會變成妖異的紫色。有人就稱這種草為「變色草」,但是在武林中人的口中,它還有一個名字——爝火,因為死在這種草下的人物不知凡幾。薛家當年的當家的就是中了這種植物的毒而死的,鴻映此刻見了,怎麼會不動容?但是沒人知道這種草的來處。也就是在一百多年前,這種突然出現的草又突然地消失了。
不過,鴻映也很清楚這種草的毒性——至剛至陽,中毒者會感到如遭烈火焚燒的痛苦,最後會七竅流血而死。
世間萬物均有個度,草藥也是一樣的。要知道,用藥得當便是砒霜也可人藥,用藥不當,人參也會吃死人的!
雲空暮的傷是被至陰至柔的內力所傷,想要治愈自然是要有至剛至陽之物與之相克,「爝火」就是最好的藥引。也因為藥引是這種毒物,用藥的分量自然也就不好拿捏。少了,怕毒性無法克制,多了,又怕藥力傷了身體。
所以,拿到藥方的鴻映又像前幾日一樣埋頭于醫書藥方之中。姒飛絮似乎也是很有耐心,等著鴻映點頭用藥。畢竟,雖然姒飛絮憑著藥方找到了需要的藥引,但略懂醫術的他總是比不過能把親爹氣得離家出走的鴻映。
☆☆☆
沒想到的是,洛有思和華離沒能等到雲空暮開始療傷就離開了。初九派了人送信來,說華家听說雲空暮不在的消息,不但在水運上變本加厲地專橫起來,還橫加干涉雲家商號的經營。文冠和初九雖然竭盡所能,卻也是顧此失彼。
眼見雲空暮一籌莫展,華離出于愧疚和對雲空暮
的悻悻相惜,自願回杭州替雲空暮處理事務。為怕華離遇險,看夠了熱鬧的洛有思自然也就跟著土路了,他雖然不會武,但憑著他的交友滿天下和層出不窮的手段,也足以應付各種各樣的危險了。
☆☆☆
「他睡了?」
端著放著空藥碗的托盤跨出房門,言兒一抬頭.看到了似乎在門口等了很久的姒飛絮,「嗯,近來他很容易睡。」她小心地關上了門。
鴻映說過,他開的藥有安神和補充元氣的效果,如果開始治傷,一定要有足夠的體力才行,而空暮現在最缺的就是體力了。
「也好,這孩子就是愛操心,不讓他睡著,只怕他還是會擔心杭州的事情吧?」姒飛絮緩緩地跟著言兒往廚房而去。
「嗯,」言兒點點頭,「他想得很多,很會替別人著想。」
姒飛絮笑了,「是的,這是暮兒的優點。」
言兒也笑了,「是啊!」她想到了他的溫柔和體貼,也許他的溫柔體貼不是形之于外的,但卻是細水長流的,雋永的,讓人不自覺地沉醉其中的。
「但這也是他的缺點。」姒飛絮繼續說,「他想得太多了。」
這次,沉默了好半晌,言兒才極低地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