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珩的心一顫,迅速地轉過身,使勁地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在她耳邊痛苦地低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昨晚,爺爺還精神奕奕地和我下了整晚圍棋,還打賭看誰能在下個月的社區圍棋比賽中取勝;我們約好了去看書法協會舉辦的書畫展;說好了去釣又大又肥的山塘魚;我還答應陪爺爺去晨運,跟他學太極。但是——」說著,他的鼻音漸漸濃重,最後悲不可抑,抱著田蜜低泣起來。
他悲痛的低泣聲令田蜜的心一陣陣抽痛,眼淚如泉水般涌出。
此時此刻,她感覺自己很沒用,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如此痛苦難過,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會哭鼻子,甚至不會說些什麼安慰他,她低聲說著︰「對不起!我真沒用!看到你這麼傷心,這麼難過,我卻一點都幫不了你,又不會說安慰你的話,對不起,嗚——」
田蜜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神情無比認真地看著他說︰「我看電視劇,每當男主角遇到挫折或身邊的親人去世了,這時,女主角就會安慰他,並說一些非常有道理的道理,男主角都會如遭棒喝,重新振作。雖然我平時伶牙俐齒,可是到了緊要關頭我卻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不會說……」
紀珩放開她,心疼地幫她拭去淚水。
「田蜜真是個活寶,總是說一些傻里傻氣的可愛話。」說著,他又緊緊地抱住她,語音哽咽地在她耳邊低訴︰「在我最無助、最悲痛的時候,我需要的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而是一個能感受我內心痛楚,一心一意陪伴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傷心,一起難過,一起流淚痛哭的人,也就是你這個比我還傷心,一直哭個不停的小傻瓜。」
「我陪你哭就可以安慰你?」她還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論調,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經哭夠了,你只要陪在我身邊跟我說說話就行了。」紀珩放開她,兩人並肩就地坐下。
他長臂一伸,攬著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突然有股沖動,想將自己和爺爺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全部告訴她,與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
「八歲那年,爸媽被派到英國任職。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和爺爺生活,不曾分開。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家,不但沒人侍奉,還要帶一個正處于活潑好動階段的小孩,可想而知是件多麼辛苦的事。但爺爺拍胸口再三向爸媽保證他一定應付自如,叫他們放心去英國工作。而他也的確是做到了。」
「爺爺很疼我,卻不會盲目地寵溺我。他教我下棋,學書法。我最喜歡和爺爺下棋了,一向坐不住的我,一下棋,就什麼都忘了。輸了,我會不服氣地嚷著‘再來,再來’,不讓爺爺走。」
「那贏了呢?」田蜜饒有興趣地問。
紀珩扯扯嘴,露出久違的笑容,「爺爺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我一個毛頭小子哪會這麼容易贏他。但我並沒有因為輸了而失去下棋的興趣,反而興趣越來越濃厚。因為和爺爺下棋我學會很多,所以,雖然在爺爺面前我只是個低手,但和其他人下棋,我卻是常勝將軍。」
「我明白了,你和爺爺下棋只是想從他那里偷師。」田蜜揭穿他的心思。
紀珩陷入了昔日的回憶中,並沒有細听她說什麼。
「我們過著簡單卻快樂的日子。你知道嗎?我們家一直是同學們的樂園。每天放學後,大家都喜歡來我家,圍著飯桌做功課,爺爺也和我們一起做他的功課——練字。做完功課,我們就合力把客廳的家私搬到陽台,在空曠的客廳里踢毽子,做各種有趣的游戲。大家都喜歡爺爺。」
紀珩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就像徐徐拂過的微風。
听著他的訴說,田蜜的心隱隱作痛,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簌簌而下。
也許這樣可以宣泄他內心的悲痛,但她實在不忍心看他這樣下去,他會累垮的。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想著,她掙開他的擁抱,坐在地上,讓他的頭枕在她的大腿上,一只手任他握著放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則一遍又一遍地輕撫過他的額頭。
「睡吧,安心睡吧。」田蜜柔聲安撫著說。
「可是……我還有很多……很多……」他像個小孩一樣迷迷糊糊地低喃。
田蜜彎下腰,輕輕吻了他的額頭,「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田蜜像許下承諾似的說。
紀珩才安心地閉上眼楮。
田蜜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輕梳他的頭發。這是她首次看到他的睡容,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哭倦而睡著的嬰兒般天真無邪又惹人憐愛。希望他快快從喪親的悲痛中振作,恢復往日神采飛揚,爽朗灑月兌的樣子。
田蜜抬手拭去奪眶而出的眼淚,默默向天許願。
☆☆☆
突然,手臂傳來一陣微痛,把田蜜從遙遠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不知什麼時候,紀珩的手緊抓著她的手臂,只見他面容扭曲,呼吸急促,田蜜心里一驚,腦海閃過了Sam的話——
「車禍之後,那個噩夢就不時纏繞著他,令他夜不能眠。」
不作多想,她立即爬上床,把他抱在懷里,臉輕輕地貼在他冰冷的額頭,不斷重復說著︰「沒事了……沒事了。」小時候她做噩夢時,媽媽都會這樣做,也不知道對紀珩有沒有效。
慢慢的,他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急促的呼吸恢復平緩,冰冷的四肢開始暖和。不自覺的,他的身體漸漸靠向她溫熱、柔軟的懷抱,不知何時,她圈著縴腰的雙手收緊,兩人的身體緊密地抱在一起。
第五章
早上七點鐘不到,紀珩就習慣地醒來,眼楮並沒有馬上睜開,但一向感覺敏銳的他立刻感覺到異常。
女人?!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
昨天他工作很晚,回來就洗澡睡覺,根本就沒帶女人回家,更何況他從來不帶女人回家,不可能……
他腦海里不期然地閃過田蜜的俏臉,昨晚他最後見到的女人就是她,睡覺時她好像還沒有離開,該不會是她趁自己睡著了就對他……
他沒有再想下去,猛地睜開眼,幸好!衣服還在,再往旁邊一看,果然是田蜜,她身上仍穿著衣服。
就是說,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抬手幫她撥開幾縷覆在臉上的頭發,久久凝視著她臉上那抹恬然的微笑。不知為何,心里涌起一抹熟悉感。
心里縱使有許多疑問,他卻不忍叫醒她問清楚。因為他深刻地體會到能夠好好睡一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田蜜當枕頭的右臂,塞了個真正的枕頭給她枕著,並蓋上薄被才輕輕下床進衛生間洗漱。
田蜜舒舒服服地伸了個大懶腰,今天這一覺睡得真香,真舒服,肚子也覺得特別餓,不知道曉曉給她做了什麼美味的早餐呢?
想著,她睜開眼楮,才發現這不是她的房間。昨晚的情景一點一點地在腦海浮現,她身子一僵,眼楮定定望著天花板,心跳加速,兩只小手悄悄地往兩邊模去。
咦——沒人?她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失望。
「你醒了。」他一走出衛生間就見她神色古怪地瞪著天花板。
田蜜聞聲霍然坐起來,見他赤果著上身走近自己,趕緊垂下眼瞼不去望他。
可已經沒用了,他健碩勻稱的身材已經深刻地植入她的腦海,忘都忘不了。
「我……你……」她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發,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望著已經坐在床沿的紀珩,關心地問︰「你睡得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