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戚淺墨湊近屏幕看了看,忽然笑了起來,「那天讓她拍這張證件照,她還滿心不情願的。你看這表情,多刻薄!看到的人心里不知道會怎麼想。」
兩人微笑著,陽光在臉上泛起漣漪。
第二章
晚上回來的時候,趙枕夜驚訝地得知三樓從早到晚都沒有任何動靜。
張叔回說︰「樓上沒有任何吩咐,也沒听到什麼聲音,就跟沒人似的。少爺吩咐過的,我們也沒敢擅自上去。」
趙枕夜揮了揮手,心里想難道這女人已經離開了?轉念想想,那應該是不可能的。
帶著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急切,趙枕夜快步上了樓。
屋內安安靜靜的,一切跟早上離開時沒有兩樣。
推開臥室,趙枕夜愣住了,深藍被下隆起的身影規律地微微起伏著。她居然還睡著,甚至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趙枕夜失笑,月兌了衣服隨手扔到一邊案幾上,輕輕走到床前,點亮了台燈。
殷弄蘇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被燈光驚起了一點睡意。但片刻之後,她的呼吸又平順了下來。
趙枕夜覺得好笑,推了推被下的人,「起床了。」
一動不動。
趙枕夜想了想,將殷弄蘇連人帶被抱扶了起來,「醒醒。這樣的睡法不頭痛嗎?」
殷弄蘇的腦袋微微晃著,然後慢慢滑到趙枕夜的肩上——繼續睡覺。
趙枕夜哭笑不得。懷里的人柔若無骨,她靠著自己的地方溫度很高。他掠了掠殷弄蘇的頭發,露出她蒼白的臉。忽然想到,如果這女人真的一直都在睡覺,那麼她足足有24個小時水米未進了。
這樣想著,趙枕夜粗魯地拖起了這個懶女人,「你給我起來!」
一番斗爭之後。
殷弄蘇打著呵欠,坐在床鋪中央,看著趙枕夜微微鐵青的臉,皺著眉抱怨著︰「你干什麼?好端端的不讓人睡覺!」
趙枕夜壓下脾氣,「大小姐,你是不是該吃飯了?」
殷弄蘇臉色難看,「你就為了這個理由叫我?飯什麼時候都能吃。」
「那麼,覺什麼時候都能睡,餓了對身體不好。」趙枕夜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對誰都沒有說過這麼軟綿綿安慰的話。
殷弄蘇看著他更加難看的臉色,閉上了嘴,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干什麼?」趙枕夜不解問道。
「吃飯不是?幫我拿衣服過來。」殷弄蘇指了指床尾的紫色裙子,「總不能讓我穿這個吧?」
趙枕夜冷冷道︰「我這里沒有你能穿的衣服。」
殷弄蘇環視室內,然後朝他掛睡袍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就那條吧,我將就著套套。」
趙枕夜看著她指使的樣子,心中生氣,但到底拿了過來。
殷弄蘇把睡袍扯進被子,在被子里套上,這才從床上站了起來,直接跳到地上。
趙枕夜走到床尾,挑起那條紫袍向外走去,卻被殷弄蘇一把拉住,「做什麼?」
「你不是說不能穿了?那就扔掉吧。」
「誰說要扔掉?我只是嫌髒不穿罷了,你這個人怎麼也不問一下別人意見就擅自作決定的?我要這件衣服,這可是我現在惟一的財產!」說著,她奪過衣服,小心地抱在懷中。
趙枕夜只覺頭痛,「你無理取鬧!」看著她高高揚起的下巴,決定還是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殷弄蘇哼了一聲,低下頭小心地折起衣服。看著那延展的花紋,趙枕夜好奇地問︰「這是什麼花?」
殷弄蘇笑道︰「衣服上的?菊花啊。你不認得麼?古詩里說的‘菊殘猶有傲霜枝’,指的就是它了。」
趙枕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趙家一向循守古禮,但是到趙枕夜這一代,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對于十四行詩或許還能講出個所以然,但是對于中國古詩,則是一竅不通了。
殷弄蘇看著他的表情,不再說下去了,拍了拍折好的衣服,然後站起來,一邊把頭發挽了挽,全挽到身後,五指在漆黑的發間移動,有種魅惑的氣氛。
趙枕夜靜靜地看著。一切安靜得像凝滯了起來,時光只在她的指間緩緩地流淌著,寧靜而美麗,心里只覺得安詳。
殷弄蘇挽好發,看著他微微發呆的神情,伸出手在他面前搖了搖,「不是說吃飯麼?在哪里?」
趙枕夜回過神來,問道︰「你平時睡覺都是像這樣沒日沒夜的嗎?」
「你管我呢。」殷弄蘇漫不經心地拋出一句。
趙枕夜笑了笑,不再說話。
面對這樣的她,他的心情總是好得出奇,居然沒什麼火氣,且很自在。自在得……似乎殷弄蘇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或者是空氣般的存在,天生就該這樣。原本想象中的刺激感並沒有出現,只是很平緩的感覺。
但最最奇怪的一點就是,他居然覺得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也不錯。如同骨和血,很自然地貼合在一起。
這樣想著,趙枕夜微微笑著,伸出手,挽過了她的手。
「想到哪里?」吃完飯,趙枕夜問殷弄蘇。
殷弄蘇想了想,說︰「帶我看看院子里的花吧。」
☆☆☆
夜風深沉,遠離市中心的地方,連星星都亮了很多。園子里有矮矮的燈盞,浮動著隱隱的花香。
殷弄蘇漫步在小徑間,完全沒有在意身邊的男人。
趙枕夜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
昏黃的燈光暈染著她的衣裳,一切似真似幻。
殷弄蘇忽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趙枕夜同樣停下來,看著她縴瘦的背影。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身,對他笑著道︰「你家的園子真不錯,現在很少有種梔子花並且種得那麼好的了。」
「花匠是老房子那里跟過來的。那邊的風格比較懷舊。你喜歡就好。」
殷弄蘇搖了搖頭,「我敢說你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院子里種著什麼花。」
趙枕夜笑問︰「這個很重要嗎?」
奇怪的談話。他原以為兩人會漫步在繁華之地,而她卻選擇了小小的院子。
殷弄蘇看著他,嘆著氣,然後轉過身,怔怔地看著花。
與自己相比,趙枕夜或許真的是個孩子。因為只有孩子才不知道,花開的那刻有多麼醉人,自由自在地綻開,自由自在地枯萎,美麗而神奇。只有孩子,才會被冰冷世界的繁華事物迷了眼,新奇又貪婪地汲取著其實不值得的萬物。
她閉上眼。鼻端,是自在花香。層層疊疊,繁花笑鬧,在夜色里挨挨擠擠。
風吹動她的裙擺。趙枕夜忽然覺得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面前這個女人就要乘著夜風離去,空虛得美麗。
他上前,挽住了她的腰。
兩人相靠,雖然交換著體溫,其實是並不交心的陌生人。
☆☆
第二天一早,殷弄蘇就被趙枕夜叫醒。
她擁著被子揉著眉心,頗有些不耐煩,「這回又怎麼了?」
神清氣爽的趙枕夜笑嘻嘻地湊近她,「陪我上班?」
消化了這句話,殷弄蘇睜大眼楮看著趙枕夜如同孩子般生動的笑臉,「你叫我陪你去你的公司?」
「需要說得那麼復雜嗎?」
「我去干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員工,你干嗎一早擾我清夢?」殷弄蘇一口拒絕,心中斷定這男人絕對是在耍自己。
「可是有你在我身邊,我會覺得效率高一些。」趙枕夜微微皺著眉,很有些苦惱的樣子。
殷弄蘇嗤之以鼻。
趙枕夜不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眼楮黑黑亮亮的,看起來似乎很誠摯。
殷弄蘇正想再拒絕時,看他的眼底有深深的冷光。
這是個不習慣被拒絕的人。
她嘆了口氣,看來還是要犧牲自己的睡眠,去遷就一個喜怒無常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