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兒小心翼翼的低頭探了探,「你可以幫我拿把梯子來嗎?」果真是上樹容易下樹難,也難怪貓兒要叫得這麼慘烈了。
「你剛才怎麼就不記得要拿梯子了?」
「我小時候常被赫連遠帶著爬樹,想說這只是小意思,沒想到爬得比我想象中的高了點……」原以為寶刀未老,結果早就生銹了!以後得多練練。
赫連遠听得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小時候會做這種蠢事?不會是她以為「本人」不在面前,所以亂編來唬他的吧?
只是……看著她攀在樹上的模樣,他腦中卻驀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有個小女孩淚漣漣的縮在樹枝上不敢動彈,樹下的少年拍胸脯保證自己會接住她,誘哄著讓她跳下來;但是下一刻,少年卻在接著了小女孩的同時踉蹌的退了兩步,一時重心不穩跌在地上,額頭往旁邊的石頭重重的磕了一下,讓他頓時滿面鮮紅,耳邊則是女孩驚恐的大哭聲……
這是什麼?是被他遺忘的過去嗎?那個少年是他?那……哭得聲嘶力竭的小女孩會是……
赫連遠用力眨了眨眼,揮去那些猜測,重新將心思放回樹上的「母猴子」,「你跳下來,我接著。」他帶了點試探的說道,猜想如果她真是那個小女孩,會不會對這件事帶了陰影?
听他這麼說,草兒果然立刻把頭搖得像要掉下來似的,說什麼也不肯,「你幫我找梯子吧!不然……我慢慢滑下去,你先去旁邊喝茶等我。」
「誰有那個耐心?」誰知道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會不會就剛好掉下來?
赫連遠嘴里嘀咕著,手腳已經利落的攀上了樹,等到終于和她平視,先是伸手捏了她鼻頭一把以示懲罰,然後才攬著她的腰,一提氣便輕巧的跳了下來。
待她站穩之後,他才有些不舍的放開自己的手,讓這個令他心神蕩漾的柔軟身軀離開自己的懷抱。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像是要掩飾心中的不自在,赫連遠惡聲惡氣的啐道,本來還想往她額上狠狠的重彈一記以茲教訓,但手都伸出去了卻又實在舍不得,只好往她頭上亂揉一通,藉此發泄心里的余悸。
草兒漲紅著臉退開兩步,像是對兩人之間的親密有些別扭,吶吶的道了聲謝之後,便低頭瞪著自己懷里那只故意裝乖的罪魁禍首,忍不住也伸手往它頭頂揉了幾把,板著臉嬌斥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原封不動的將那句罵給送了出去。
見她這模樣,赫連遠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草兒抬起頭與他笑著對望了一會兒,一股羞澀猛地竄上心頭,讓她又倉皇的低下頭去。
她在干嘛呀?怎麼會因為他的踫觸和笑臉就亂了手腳,一顆心在胸口跳得像見到主人的狗似的,又激烈又興奮,讓她又羞又慌,一時之間竟無法直視他。
就算他對自己溫柔照顧,那張俊朗英挺的臉也常讓她有種親切的熟悉感,但他畢竟是赫連遠的屬下,她怎麼能對他心動?她不是這麼水性楊花的女人啊啊啊啊啊……
想起那個至今仍然沒來見她的赫連遠,草兒的心沉了沉,躁動的心緒也緩和許多。
「……赫連遠今天也沒空嗎?」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亭子,草兒撐頰看著他將帶來的紙包攤開,露出一些果子、點心,悶悶的開口問道。
「將軍很忙的。」赫連遠隨口應了一句。
又是這千篇一律的回答,草兒小臉一垮,伸手輕輕戳著桌上的果于,無精打采的輕道︰「他是不是不想見我……」
听見她的低聲哀嘆,赫連遠臉色未變,只有眼底閃過一絲暗光,隨即伸手拿過那顆被她戳著玩的果子,在袖子上擦了兩下便塞進嘴里咬了一口,「為什麼這麼覺得?」
「我待在這兒都已經一個多月了,再怎麼忙也不至于一點點時問都抽不出來吧?」草兒低下頭,一張小臉埋在臂彎里頭,將她柔軟的嗓音捂得都模糊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氣啊……」
他挑挑眉,有些好笑,「沒這回事。」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呢!「將軍說你要是等不得了,可以留個落腳處,待他日後放了假就去找你,不必在這里干耗著。」
「那多麻煩啊!而且……」她也沒其他地方可去。草兒硬生生的吞下這句話,臉色卻忍不住垮了下來,「他要是不想見我就直接跟我說嘛!還連累你這陣子三天兩頭就要跑來陪我,將軍可以這樣當的嗎……」
沒想到她的埋怨竟然是在為了自己抱不平,赫連遠听得啼笑皆非,同時受到責備和關心,感覺還真奇怪,除了高興和……吃味,還有些陷入困境似的焦慮。
雖然兩人現在相處融洽,但草兒的口風比他想象的要緊,他常有意無意的探听她的出身、經歷、和赫連遠之間的交集等等,可無論他如何迂回探問,她都只是模糊帶過,小心翼翼的不願多談,更別提那件「重要的事」,她更是堅持只能告訴將軍本人。
但是除掉身世背景的話題,她倒是相當健談,大至朝廷施政、小至花草木石,只要他將話題從她身上移開,她就像是被解了枷鎖一般,神色輕松的侃侃而談。
而且兩人天南地北的亂聊,不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草兒卻不如她表面上看起來的溫柔順從,反而口齒伶俐的據理論辯起來,好幾次都將他說得苦笑投降。
對于這樣的她,赫連遠心里除了驚奇,也有愈來愈多的好奇與欣賞,原本只是為了博取她的信任才三、五天來見她一次,現在卻仿佛對兩人相處的時間樂在其中,每回離開時總是帶了一些意猶未盡,有時候甚至會因此莫名回想起當年在京城時和寶娃度過的那一段時間--讓他既純粹的快樂著,卻在想起現實時又泛起落寞。
「你的聰明才智我是見識過了,但沒想到竟然連怎麼當將軍都知道?真是多才多藝。」他努力拉回心思,朝她微微笑,消遣似的回了一句。
「再怎麼說,我也……」
月兌口而出的響應被硬生生的捌斷,草兒像是被自己的大意失言給驚得微微一楞,迎視著對面那雙探究目光的雙眼也緊張的眨了又眨,一會兒之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我也看過好幾回戲班子演的將軍,各個是雄赳赳、氣昂昂,既英勇又直率,哪會像他這樣扭扭捏捏的避不見面,讓手下的副將來照顧他的未婚妻……」
她偷偷望著眼前的男人,見他似乎沒有因為自己生硬而拙劣的掩飾而起疑,不禁悄悄的松了口氣。
她知道這男人對自稱是將軍未婚妻的自己多少存疑,但是他並沒有咄咄逼問,對于將軍讓他來陪伴自己的命令,也同樣坦然接受,三不五時就抽空來探望,幾次下來他們也就漸漸親近起來。
但是和他的關系愈好,她心里就愈忐忑--雖然他總是一臉無所謂,可她愈來愈不想對他說謊,初遇時他就對她好,這段時間里比起那個對她不聞不問的赫連遠,他不時的陪伴與照顧更是令她開心,讓她對他漸生依賴的同時,卻也對現狀愈發焦躁。
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將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訴他,偏偏有些事情不能輕易對別人說,因此赫連遠的避不見面也讓她焦急不已。
他既不英勇又不直率,還真是對不起了。「你又還沒見到他,怎麼知道他不是個好將軍?」听了她的偏見,赫連遠明知那只是敷衍胡扯,還是忍不住開口維護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