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用膳之前還讓人試毒,當自己是什麼東西?擺明了羞辱咱們!」
一時之間,屋里充滿了詆毀朝廷命官的激昂言論,而赫連遠只是悶不吭聲的扒著飯,等到話題愈來愈禁忌的時候,才敲了敲桌子,讓大家安靜下來。
「剛剛那些話在這里說說也就算了,誰都不許傳出去,讓人抓到話柄可不是人頭落地就能了結的事,要是因此賠上了全家人的性命,那多不值!」
說到這里,赫連遠的目光微微一暗,心里又想起了當年的佟大將軍。
「總之今天我不在,營里就交給你們,有事找周副將,沒事也去找周副將,總之有事沒事都去鬧他一鬧。」不顧好友投來的震驚譴責目光,他自顧自的扒著第五豌飯,「至于那兩只山豬,我已經讓伙房處理了,你們就趁我不在的時候大吃大喝一頓吧!」哼!
「就知道你只在意那兩只豬。」
「說得這麼大方,你剛才明明已經跑去割了一只豬腿,還在上頭刻名字,幼不幼稚啊你!」
「割條豬腿算什麼?你們難道不曉得他每次出征之前,都會先跑去跟伙房說他想吃什麼,然後一路上就念念不忘的等著回來吃嗎?」
抓著了機會,突然被委以軍營總管大任的周承翰迫不及待的向大伙爆料,以泄心頭之恨,「大伙兒說他一上戰場就冒出一股狠勁兒,卻不知道他上回整路都在念著麻婆豆腐、麻婆豆腐,听得我腦袋都跟著麻了!」
「哈哈!我們東陵國的餓死鬼將軍可不是浪得虛名……」
盡避自己英勇威武的形象受到嚴重的破壞,赫連遠也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將空碗往桌上一擱,隨即站起身來,「盡避笑,別客氣,等我回來之後要是發現哪里出了差錯,到時候一個個都給我站到城牆上笑給大家看,沒三天三夜不許下來!」
听著大伙兒絲毫沒有因此而收斂,依然很不給他面子的放聲狂笑,赫連遠也懶得再理這群幼稚的男人,一手捧著吃得干干淨淨的餐具,另一手拎著同樣清潔溜溜的飯桶,徑自走了出去交給在外頭等候的小兵,自己則轉身走向馬棚,準備去會一會那個來意不明的朝廷使者。
來到驛館,赫連遠隨著前來接待領路的侍從進了內堂,原本顯得正經八百的神情,卻在見到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那個悠閑身影時,稍微的放松了下來。
「末將赫連遠,見過七王爺。」
「將軍不必多禮,請坐。」
對于他規規矩矩的行禮,七王爺君無求也頗有架勢的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向侍立一旁的隨從沉聲交代,「賀明,傳話下去,我與將軍有要事商談,誰都不許打擾!你在門口守著,別讓其他人靠近。」
赫連遠挑著眉,默默的等到侍從退出門外之後,才慢悠悠的開口,「一段時間不見,你一這個王爺的架子倒是端得愈來愈熟練了。」
「做人總是要求進步,」君無求揚起唇角,笑著回道︰「哪像你,行禮的樣子依然是十年如一日的隨便。」
「看來是我疏于問候,不知道王爺也開始注重起這些表面工夫。」大刺刺的坐到君無求對面,赫連遠單手撐頰,態度完全稱不上恭敬。
君無求搖搖頭,嘆了口氣,「在我面前也就罷了,如果來的是其他人,你可別也是這副死德行。」
「王爺放心,我一向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這就是所謂求生的本能啊!
「……你這個小心眼的家伙,是要記恨到什麼時候?」君無求真是被這家伙惹得哭笑不得,「當年王老將軍推薦你繼任,皇兄身邊也就只有我見過你,自然隨口問了我兩句,我當然就照實說了,哪知道你其實不想當將軍?
「而且你這將軍當得不是也挺好的嗎?打贏的時候多了,死傷也少了,比起以前光吃飯配豆芽菜的日子,現在還吃得著肉,你到底有什麼不滿?」
有什麼怨氣也別淨往他身上發啊!這家伙嫌當將軍麻煩,以為做個王爺就容易嗎?
赫連遠沒再吭聲,只是垂下了目光,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道︰「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大老遠的跑到這兒,卻不進軍營視察,反而單獨把我找出來,應該跟朝廷沒什麼關系吧?」
但是如果他不借用朝廷的名義找他,自己就不會來見他,這個君無求也算模透自己了!
君無求笑得有些尷尬,「嗯,我來找你是為了兩件事。首先,九公主有意招你為駙馬,前些日子纏著皇上請他指婚,皇兄對你的脾氣也略有所知,不願輕易作主,讓我先來探探你的意思……」
「這會兒我真要說聲皇恩浩蕩了!」
赫連遠一句帶著嘲弄的諷笑從齒縫迸出,雖然沒有勃然大怒,卻依然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火氣,「滿朝文武百官,多的是比我聰明能干的青年才俊,我多年來駐守邊疆,與九公主素末謀面,怎麼她就眼巴巴的要嫁我?就算知道我沒缺手斷腳,難道不怕我因為多年征戰而身上帶傷或破相?」
听著他咬牙切齒的質問,君無求也嘆了口氣,「這件事我也覺得不妥,但九皇妹確實沒有惡意,只是小泵娘天真爛漫,據說前陣子陪著太後看了出新戲,就此迷上了那些美人配英雄的故事,于是也吵著要挑個頂天立地、強壯威武的大英雄來當駙馬。
「正好前陣子你打勝仗的消息傳回京城,她便向皇兄問了你的年紀、長相、婚配等事,然後就……」
「你們也管管她,別讓她淨看那些沒營養的東西行不行?」活生生的折騰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更何況九公主眼光實在不好,看不出我只是一條為你們君家顧院子的狗,哪里稱得上什麼英雄豪杰?」
赫連遠心里真是氣極,語氣卻相反的愈發溫柔慵懶,讓他這些原本應是怒氣沖天的口不擇言,反倒增添一股陰森氣氛,讓君無求也跟著凜起了臉。
「赫連遠,對于這樁婚事,皇兄並沒有非要依著皇妹為你們指婚的意思,你若不願意,直截了當的拒絕也行,不需要這樣含血噴人!還是說你仗著我們東陵國仰賴你、西原國忌憚你,以為沒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就連皇上也不看在眼里了?」
「末將不敢。」赫連遠站起身,朝君無求行了個大禮,「能取代我的人多的是,我這就馬上列出十幾個候選名單給你,或許也能讓九公主參考參考。」
「你--」君無求被他這大逆不道的話給激得一口氣噎在胸口,好一會兒之後才長長的吁了出來,「赫連遠,你這目中無人的態度實在得改一改才好。」
「不然要怎麼辦?像當年斬了佟將軍一般宰了我?」赫連遠淡淡的扔出一句尖銳的質問,隨即像是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不禁嘆了口氣,眉眼之間聚起的怒色也迅速斂去,「君無求,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這些話我也只在你面前說。」要是真傳了出去,他馬上就知道凶手是誰。
「誰教我是東陵國最苦命的七王爺。」他自嘲道。誰教他交友不慎,認識的都是些沒良心的畜生。
「那就請能者多勞的七王爺代我謝絕公主的厚愛,就說末將長相丑惡,不敢污了公主的眼,這番美意末將無以為報,只能繼續努力為你們守城門,不讓外入侵門踏戶。」
這種讓人听了也不知是客套或風涼的話,大概只有這個看似隨和溫厚、實際上冷淡孤僻的家伙能說得這麼流利。
「你的長相哪里丑惡了?要我睜眼說瞎話?」望著那張堪稱俊朗的冷淡面容,君無求忍不住也嘆了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