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眉抬眼盯著明陽,「陽,你確定是要這樣子嗎?那人要的是你家的天下,我和朱槿布下的眼線不是早早報上來了嗎?他扶持明廣,暗里又挑撥各大臣公而擁戴你的幾個妹妹,那明擺著是要分而治之,你說他有心于你,可我怎麼也看不出他有一點為你,為你們明家著想的心思。」
明陽愣了一下,淡淡而笑,笑容中竟有幾分淒涼之意,「若要等到你提醒我才能確定的話,那我不是糊涂了?從知道他是桓灝開始,我就隱隱知道這個結果了。」
紫眉索性坐到了榻上,一副「你說吧」的神情。
明陽伸出手,握住好友的手,出神而緩慢地道著︰「在還未知道他是誰之前,我只是想,他這人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後來一知道他是誰,說真的,我心里有一份涼意。他二十七便封了相。本身有天資,但他之所以以那樣的年紀當此大任,只說明一件事……」
「他有心!」紫眉冷冷接道。
「是的,他有心,他有心于仕途。我知道他並非池中之物,他不是甘居人下的人,可是如果起點是從平地起,就算他有心,要觸到天的可能還是小的,可是……他一開始,就站在距天只一步之遙的地方。」她的目光流轉,「他的起點太高,又有心,你叫他……如何會不走到今天?」
紫眉沉默,突然問︰「你就由著他?」
明陽淡然,「我對這天下冠了誰的姓原是半點不在意的。何況,我知道他,若真到他手里,只怕會比今天好得多。父皇他……到底是老了,壓不住人了,遲早會亂,若是他……會比誰都好些。我這麼一想,就釋然了。」
紫眉冷笑,「釋然?我看是自欺欺人!你倒是對著鏡子看一看,這一年來瘦成什麼樣!是釋然的樣子嗎?我也不管這天下是誰,我只看你!你不要說這許多冠冕堂皇的話。我只問你,他若真得了天下,你預備如何自處?他若得了天下,便是你明氏一族傾覆之時,你可能得以安然保全,你兩個妹妹和那許多外戚怎麼辦?你向來最是重情,雖然他們對你不仁,我不信你對他們會不義!而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那時候,你能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你是早想到這一點,有沒有得到一個兩全之策?」
面對說到最後已是憤怒的紫眉,明陽只再一次笑著,「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他就是這樣的人,你叫我如何做?我總想著,他不會,一定不會傷害我的家人。你知道,若真要覆了這巢,保全不成器的卵比毀掉它們要好得多。他們沒有一個人可以與他抗衡,他又何必要臭了名聲干這些不討好的事?所以,我知道是一定不會的……」
紫眉翻掌抓住她的手,「那你呢?你又怎麼樣?給你個前朝公主的名號送你進庵堂嗎?還是要你背了千古的罵名,跟他那個所謂的亂臣賊于成親,正他的身,平他的名,順便留下個氣度寬宏的美名?明陽啊,真到那時,你還有路可走?更何況現在的他來勢洶洶,而你父親還健在,若是兩人……到時,你打算怎麼辦?」
明陽播著頭,「真到那時,我又能怎麼辦?」她忽然笑了,笑得無比燦爛,卻如冬日中的春桃一般,只讓人覺得不祥,「你知道嗎?其實我是在賭。賭他到底念我多少,只是這樣。」
紫眉看著她的笑,忽然泣而哀道︰「你這個傻瓜!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了那人!你是自找苦吃!」
明陽輕輕蓋住她的手,「誰說我苦?我有你們陪著,何況我知道他在意著我,我有什麼苦……你不要哭……」
一直沉默的朱槿沉道︰「我不管他有什麼心思,若有一天他傷到你,我定不會放過他!」
明陽抬起頭,還是那個微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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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籠前。
桓灝灑了些粟米到籠中,看著雪白的鴿子「咕咕」歡叫著,啄著。
殷離出現在他身後,桓灝也不回頭,問道︰「怎麼?」
「主公,昨晚發現儀初殿中有人進出。」
「哦?什麼人?」
「似乎是兩個女子。至少其中有一人是高手,我們的人沒看清就失了蹤跡,主公,要不要……多派些人手看著?」
「不用了。她成不了氣候,別浪費人力了,你還是繼續幫我盯著明廣雪姬他們。大公主那邊,隨意即可。」
雖遲疑著,殷離還是選擇了順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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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殷離走了許久,桓灝轉身,向雪姬所住的「快晴閣」走去。
未進院門,雪姬的小丫環已迎了上來,大聲歡笑著嚷道︰「爺今天真是早啊!小姐在內院呢。」
桓灝心中冷笑,臉上卻仍是那般溫雅,「昕蘭,你退下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雪姬倚門而立,巧笑婿然,輕喚道︰「爺!」
桓灝微笑著走近她,「進去吧,外面風大,你身子向來弱些,要小心受涼。」轉頭,「昕蘭,幫你家小姐添件衣服吧。」
「不用了。雪姬不冷。昕蘭,快,幫我把我的藥盒拿來。爺,倒是您,最近老是成天整晚地操勞,上次您送我的雪參丸還有幾顆,您帶了去,補補身子,莫要為國事累壞了身體。」待桓灝進了門,雪姬才隨著進去。
坐定,雪姬又問︰「爺,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桓灝輕嘆著氣,疲乏地微笑,「真是有些累了,想來看看你,說會兒話。」
雪姬起身,轉到他身後,輕輕揉著他的肩。桓灝閉了眼,半仰著頭,忽然笑道︰「還好有你,不然,只怕總有一天會累死。」
雪姬輕笑著,「爺說笑!爺是人中龍鳳,是在天際邀翔的,只是一時有些累罷了。雪姬才不信這世上竟有爺都處理不了的事呢!」
良久,「對了,爺,今年中秋怎麼過?」
「隨你,你安排吧。」
「我安排?我從來沒有踫過這事啊。」
「沒關系,我是已經無心處理這府中上下的事了。你就算是幫我當家吧。你安排,讓吳總管幫你就是了。」
「真的?謝謝爺!爺,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記得,怎麼不記得?是去年中秋,對嗎?」
「是啊。那時我還只是王爺府中的一個舞姬。」
「我還記得那一天你跳的那一段邀月舞。那時我便想,若月兒真有靈,定會被你邀在掌中。你一低頭,我才知道什麼是羞花閉月。」
「爺取笑我……」雪姬的臉紅得如荷沾點露,「對了,爺是為了什麼事煩著?」
「你要听?都是些朝中之事,枯燥得很。」
「反正雪姬也不懂。我只是想,爺說出來,心里沒準會舒服些。」
「只是小事罷了。你也知道,總是小事讓人特別心煩……」
雪姬忽然笑道︰「爺既然來了,就讓雪姬為您燒幾道小菜。爺在這兒淺酌一會兒。雪姬雖不能為爺分憂,也可為您消消愁。」
「好!好久沒吃你煮的菜了。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那好。讓我想想……爺想吃些什麼?」
「就幾道家常菜吧。雪菜雙丁,糖醋里脊,魚頭豆腐什麼的,清淡點就行了。這兩天我的胃口不是很好。」
「好,包在我身上。爺先坐會兒,我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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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夜,昕蘭輕輕推門入了房。雪姬靜坐在梳妝台前。
「小姐,怎麼樣?」小丫環輕聲問。
「不用那麼小心。他走了。」雪姬轉身起來,眼中有著冷冷的光。
「沒過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