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灝的近身侍衛殷離跟在主人身後。見主子是往中庭去,他向四周示意,各個隱藏于暗處的下屬飛快地分工守住中庭各處,一時之間,這個原本只是花木扶疏的庭院頓時成了連飛鳥也無法入內的隔離地帶。
庭院里,花木掩映著曲徑流泉。初秋的微風拂過,一陣沙沙的聲響,讓整個中庭愈發地安靜。
換下朝服的桓灝,穿著玄色的衣裳,踏著鵝卵石鋪就的道路,陽光靜靜灑在臉上,說不出的和諧,一時間,似乎讓人有著「連陽光都失去了顏色」的錯覺。
「王大人昨天會見了大公主。我們的人听到幾段話,兩人似在爭吵。」
「定是氣死了那只老狐狸了。」桓灝撩著衣襟,在中庭深處的大石上坐下,這里隨意放置著幾塊大石,中間的石塊甚是平整。整個地方看來便是野地里的案幾,看來悠然自得。「手上的籌碼只是個無用之人,雖然貴為國丈,也只是個空頭虛名。偏偏王梓臨心里頗有些抱負,呵呵,老狐狸遇到阿斗,必是要鬧上兩回了。看來今天朝上明陽說的話,是被逼了氣急而說的。不過……」他想起早上情景,呵呵笑道︰「真是一個糊涂的女人。」
他抬頭,「離,坐下說話吧,我不想再仰頭了。」
殷離看看桓灝示意讓他就座的手,一時竟有些無措,呆立一會兒,才生硬答道︰「是,大人。」
雖然坐下,卻全身不自在,直挺著腰背,殷離繼續往下說︰「明安公主身邊的女官漪灕昨日出宮,說是要為公主上香,但中途折往司禮大人李大人的別業柳溪,且司兵大人秦大人也在場。不過無法探到具體內容,也不知到底誰是發起會面之人。」
「離,你的下屬有些退步啊。」桓灝微笑著,卻讓殷離的額上滲出了微微的汗,「若是再這樣下去,我豈不是什麼都不會知道了?」
「是,屬下會嚴加督促。」
「好了,說說明廣吧。」桓灝低下頭去。
「王爺這兩天行動如常,只是拜見皇上的次數多了,另外……據王爺府中探子回報,這幾夜經常不見王爺的蹤影,偷偷跟隨之下,原來是到‘听風閣’,也不見其他舉動,只是,屬下深覺此中定是有些不妥。」
「听風閣?听風閣里有些什麼人,你去查查清楚,就連端菜的小廝的身世也不要放過,發現可疑,立刻報來。」
「是。」
「那麼,雪姬呢?」
「稟告大人,雪姬姑娘近日倒沒什麼異態,在府中平靜得很。」
「平靜?現在這種時刻,又是明廣送來的人,若是沒異狀我倒是不信了。你傳下去,好好看著雪姬,有什麼不對勁的盡避報來。」
「是!」
桓灝沉下臉,「這段時間什麼牛鬼蛇神只怕都急著出來要分平王朝的一杯羹了。」停了一下,他腦中飛快地思考著,「那麼,程大人呢?身為三公主明寧的外公,他這幾日如何?」
「程大人倒沒有什麼動靜,雖然也和公主會面,但談話一如往常,看不出什麼不同,不過程大人的公子就……」
「程定遠?呵呵,怎麼不學學老子的明哲保身?偏要往火坑里跳。只怕那傻公主不懂舅舅的‘好心’!」桓灝把玩著所佩的玉,道︰「明寧……不足為懼,即使她外公幫她,只怕也成不了大氣候……」他皺了皺眉。
殷離問道︰「那麼,大人擔心的是?」
桓灝不答反問︰「離,你覺得皇上最可能立的儲君是誰?」
殷離低頭不語,想了一下,才慢慢道︰「屬下愚昧,不過屬下還是認為明廣王爺最有可能……」
「是啊,明廣……」
「若是明廣王爺真的被立為儲君,大人還要擔心什麼?」
「我發現,我好像下錯了一招棋……」
「屬下……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我向來愛听實話。」
「朝中最近流言紛起,說……大公主有意……呃,傾心于大人,有意……」
「招我為駙馬?」
殷離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道︰「是。公主幾次邀大人出游……」
桓灝忽然笑了,笑顏頗有幾分陰沉,「果真如此,不是很好?若是真的成了大公主的駙馬,有什麼不好?明陽雖然驕縱,不過只是個草包,我要真娶了她,這天下不成了我的了?」
殷離神色一肅,跪了下來,「大人莫要說笑了,大人絕不是那樣的人!」
桓灝挽起他,殷離抬頭,看到主子的臉上還是那樣風光霽月的笑容,「你啊,就是太過直脾氣了點!只是跟你說笑,你倒是當了真了。」
殷離有些靦腆地笑著,「屬下知道了。」
桓灝轉身欲離,忽然想到一事,「離,明天我去儀初殿,你幫我看看大臣的反應,還有,幫我準備準備,明廣明天也會同去。」
「大人的意思是?」
「不是個探底細的好日子嗎?也正好是你到明廣府上一查的好日子。」桓灝眼光微冷,臉上卻還是掛著溫雅淺淡的笑意。
「是!」
殷離低下了頭,直到桓灝轉身離開了中庭,才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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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夜,月亮靜靜地看著幾點寒星,這夜,是冷清的寂靜。
桓府上下已是平靜一片,除了微風吹過樹叢的聲音,就只有偶爾幾間屋子里發出的輕輕鼾聲了。
這樣的夜里,桓灝書房外的佣人房中,小奴煙亭斜倚著牆,一下一下打著瞌睡,有時睡著睡著腦袋一下斜下來,便突然驚醒,睡眼惺忪地揉著眼楮,抬頭看主人的房間,瞅瞅房里明亮的燭火,安下心來,于是又換了個姿勢,再次陷入夢鄉。
桓灝手持書卷,了無睡意。微紅的燭光映著碧羅紗窗,又映著他的臉。平日里雖然看來溫文實則冷漠無情的臉也顯得溫和幾分。燭火又映著他的月白長衫,那衣服的顏色看起來有些暗黃。燭火跳動著,時不時凝出一顆顆燭火,又「啵」的一聲,在微微火光中燃著,散出陣陣清煙。
看書看得久了,眼有些微痛,桓灝放下書,輕輕靠倒在椅上,微微閉目。忽然,他起身,在重重書卷中翻了片刻,翻到一物,拿在手中,輕輕地笑了。那笑意,溫柔無比。
那是一串花,一串干花,看得出來原本是純白的色澤,只是干枯了。壓在書中的花兒不復原來的嬌美,有些微微枯黃的顏色,只是燈光下的花看起來一點也不憔悴,相反,是溫柔得令人心中也要泛起溫暖的顏色。花瓣有些微卷,細細的,有不盈一握的感覺。桓灝只是溫柔地看著,臉上還是那一抹溫存的笑意。
門被輕輕地叩了一下。桓灝飛快地將花串反手壓入原來的書卷中,神色一整,又是原來那抹雅然而無情的表情,問道︰「誰?」
「爺!是我,雪姬。」明眸皓齒、雪膚參貌,輕盈地掩上門,桓灝的侍姬雪姬手端著盤子如隨風搖曳的柳枝般裊娜而來。
桓灝抬起頭,溫柔地問道︰「雪姬,這麼晚了為何還不休息?」
「爺也知道這麼晚了!」雪姬笑著,「雪姬看您書房里這麼晚還亮著燈,就知道您一定又熬夜了,所以就到廚房給您熬了碗湯。爺,您趁熱快喝,提提神,不要累著了。」
「府里就屬你最貼我的心了。」一手攬過微笑的女子,一手端過盤里的湯,桓灝贊道︰「不過你也早點休息啊,下次可莫要這麼做了。你要是累壞了,那我怎麼辦?」甜言蜜語頓時讓雪姬笑靨如花,繞到他身後,「爺,雪姬幫您捶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