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書圻獨自喝著咖啡，有時迎著蘇冉冉的眼光，帶著挑戰的意味，一副「我就這樣，妳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
好幾次她都想開口，但方卓遙把手放到她的肩上，讓她什麼都忍下去了。
方卓遙也在看著孟書圻，看他不停地喝咖啡，不由得說︰「這麼晚了，你不要再喝這麼濃的咖啡，當心晚上睡不著，存心跟自己過不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雞婆？」孟書圻橫了他一眼，「誰要睡覺，我的夜生活才開始呢！」
「書圻還是一點都沒變。」周妍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們還記得Mary嗎？我們以前的同學，現在還很惦記著你。」
孟書圻馬上接了話︰「那個Mary？她身材超好的，妳有沒有她的電話？我晚上可以打給她。」
「孟書圻！」蘇冉冉終于忍不住地大喊，「你會不會太過分了？」
孟書圻無所謂地站起來，看了一下表，「我要走了，還有約會。」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笑道︰「小妍，妳難得來台灣，多玩幾天。有什麼需要告訴我，不要跟我客氣。」
「謝謝。」周妍竭立裝作平靜，但眼中已有淚光閃動，一手緊抓著蘇冉冉的手，不讓她再說話。
孟書圻走了，客廳里一下子沉默下來。
卓遙無奈地開口︰「妳不要怪他，他就是這樣，口是心非。」
「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周妍抬頭朝他們笑了一下。
他心里頗不是滋味的說︰「妳很累了，就留下來休息吧，我讓下人給妳準備房間。」
「對啊！」蘇冉冉熱心地點頭。
「不用，我姑媽家就在附近，我答應她要回去的。謝謝你們。」周妍站起身，「我要走了！」
「我送妳吧。」方卓遙上前一步。
「真的不用了。」周妍看著他和蘇冉冉，「這樣好了，你讓司機送我吧。」
方卓遙點頭，兩人送她到門口。
蘇冉冉看她孤獨的身影鑽進汽車里，她回過頭，剛想說什麼，卻看到方卓遙默默地注視著車子遠去，臉上有著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專注神情。
她的心，突然覺得好難受。
周妍走後，蘇冉冉悶悶不樂地走回屋里，說︰「我要去睡了，晚安！」
方卓遙看了看她，似乎想說什麼。
蘇冉冉走到樓梯口，突然又回過頭，「孟書圻和小妍到底怎麼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方卓遙的手插在褲袋里，半低著頭簡短的回答︰「我和書圻一起在澳州留學的時候，小妍是我們的同學，一開始我們三個是很好的朋友；後來小妍……愛上了書圻，她很勇敢地向書圻表白，書圻卻拒絕了，但她一直鍥而不舍。到我們畢業回台灣，書圻比以前更放縱，我也沒想到小妍會來台灣。」
「那孟書圻到底愛不愛小妍？」
「可能愛吧，不過他拒絕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不敢面對……」
「借口！」蘇冉冉不滿地說︰「真要是喜歡，還怕東怕西的！不去面對，怎麼知道自己面對不了？」
「妳別管他們的事。」
「我為什麼不能管？而且剛才你為什麼不讓我說話？我跟小妍根本不是在馬路上踫到的，我們是在孟家的別墅門口踫到的。她當時一個人在那兒，那里又黑又冷的，好可憐！你不覺得孟書圻應該知道嗎？瞧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真讓人生氣！」
方卓遙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不是我阻止妳的，是小妍阻止妳的！連當事人都不願提，妳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這是閑事嗎？什麼叫作朋友？朋友就是在緊要關頭能幫上忙。看你們平時關系那麼好，你卻放任孟書圻花天酒地，你們的友情就這麼一點點啊！」蘇冉冉激動地反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這樣卯上了方卓遙，她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地和他說過話。
「妳今天是怎麼了？」他強忍著怒氣，「書圻有書圻自己的理由！他是個理智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不需要我們提醒。」
「他理智個頭！」蘇冉冉大叫，「我看，說他無情還差不多！我媽說男人最會為自己找借口了，明明做錯了事，卻有一大堆理由。說到底還不是不想負責任，孟書圻就是那種人。」
「不管他是哪一種人，都和妳無關！」方卓遙冷冷地說︰「妳根本不知道他和小妍之間的事，別一副正義使者的樣子，難道妳看不出小妍一臉難堪的模樣嗎？他們的事他們自己會解決，不要在他們身上濫用妳的同情心。」
「我從來不濫用同情心。」
「從來沒有嗎？」他冷笑，「那個岳鐘呢？差點要了妳的命的岳鐘，和方家有仇的岳鐘，還不是三言兩語就打動了妳，和他一起游玩很開心吧？開心到忘了回家！」
「因為他是個好人。還不是你們方家把他害成這樣，他只是沖動地想替他大哥討回應有的，他有什麼錯？」
他諷刺地一笑，「好人？妳真夠天真的！妳和他單獨出去，是不是嫌他機會不夠多？」
「你為什麼要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麼復雜？」
「是妳太蠢了！妳怎麼一點防備心都沒有？他哥哥吞槍自殺，他把帳都算在方家頭上，他利用妳威脅過我，妳的手還沒全好呢，這麼快就忘了！這麼危險的人，妳竟然和他單獨一起出去，還玩到這麼晚！我差點就去報警了，沒想到妳根本沒什麼危險，還玩得很開心呢！反倒是我想得太多了！」
委屈的淚水涌上來，蘇冉冉任性地大喊︰「不然我要和誰出去？和你嗎？你的心在我身上嗎？我才不要你管！」
他氣得直咬牙，一些話終于克制不住地說了出來︰「妳以為我喜歡管妳？妳喜歡跟誰出去是妳的自由！我只是在想妳有個什麼萬一，我怎麼跟妳父母交代？妳現在住在我家里，我對妳有責任，否則我才不要管妳呢！」
听到最後幾句話，她猛然抬起頭，一下子淚如泉涌，眼前的人從來沒有這麼模糊過，他的話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往她心上割去，讓她痛得差點跌倒在地上。
她捂住嘴，用盡全力止住哭聲，轉身跑上樓，重重地關上房門。
客廳一下子變得好安靜，方卓遙怒極的臉變得蒼白茫然，心里霎時充滿了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記憶中，他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甚至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的話。剛剛都說了什麼，他根本不記得了，他似乎能听到蘇冉冉壓抑的哭聲，認識她以來，他從未見過她哭，她一直都是在笑的，這個哭聲讓他心煩意亂。
第四章
很小的時候，蘇冉冉听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個人做任何事都不認真，只要差不多就好。火車三點開，他三點十分到，誤了點，他卻說差十分鐘差不多；生病吃錯了藥，他也說反正都是藥差不多。後來他終于要死了，死前還說死人活人都是人，差不多。
蘇冉冉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這個故事，她現在對那位「差不多」先生充滿了佩服，能夠把事情看得那麼灑月兌的人畢竟不多，怪不得他到死都那麼開心；可是她沒那個本事，她不可能把發生的事當作沒發生過，她真希望自己也可以說一句「責任不責任差不多，喜歡和不喜歡也差不多」！她無法這樣想，她喜歡方卓遙，但方卓遙卻不喜歡她，那差太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伏在門上哭了多久，直到再也站立不住，軟軟地癱在地上，把疼痛欲裂的頭埋進膝蓋里，發燙的臉貼著冰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