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羽在劌山暫時住了下來,韓墨鐵也很喜歡他。
洛羽怕自己常常給他吃藥反而引起他的懷疑,于是一開始就用很坦誠的態度說︰「伯父,這次潮汐把我請來,是因為她覺得你身體不太好,我想這也是她的一番孝心,你就讓我治一段時間。我的藥不會下得很重,而且都是養氣補血的,您先吃吃看,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可以馬上停。」
韓墨鐵一口就答應下來,哈哈笑道︰「行啊!就算是為我的閨女也得把你留住,誰知道她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自己!」
洛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韓墨鐵有時還挺會開玩笑的,一點也沒有長輩後輩的嫌隙,他們不一會兒就很熟絡,他也試著問老人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
「伯父,听潮汐說你對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韓墨鐵臉色稍梢凝重了一些。「是,我都不記得了。」
「哦,那伯父又是從哪里把潮汐領來的?」
韓墨鐵搖搖頭,「我也不記得了,我有時候會犯胡涂,以前的事潮汐比我記得還清楚。應該是她還在襁褓的時候吧。听潮汐說,她從懂事就跟著我。」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你女兒?」
韓墨鐵朝他笑,「我就是知道,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偶然會胡涂,但我知道我只有一個人,我的家人都不在我身邊了。」說到這一句,他的臉上有濃濃的茫然和悲傷。
洛羽等他平靜了一點,又問︰「那你還記得你是哪里人嗎?」
「哪里人……」韓墨鐵皺起眉,很辛苦地回憶,「應該是江南人吧!我和潮汐是從南邊過來的。我們走過許多地方,我有時候作夢,常常會夢到江南,很美很美的感覺。」
「我也是江南人,看來我們還是同鄉呢。」洛羽輕松地笑著。
「哦!」他很驚奇地,「怪不得我看著你,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江南哪里?你父母呢?」
「杭州吧,我是听我師父說的。他也是在我襁褓時把我撿來的,那時候我才過滿月,被人扔在草叢里,他就把我撿了回去。」
韓墨鐵望著他的眼神自然地泛起慈祥無比的光芒,「你和潮汐一樣都是可憐的孩子,還有這山上的孩子,都是無父無母的,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幸了。」
「還好。」洛羽笑著說,「我對父母一點記憶也沒有,就像潮汐,她已經把你當成親生父親︰我也有親人,有師父也有大哥,有得必有失嘛!」
韓墨鐵欣賞地點頭,「好一句有得必有失,人應該向前看,保持一顆平常心,是最重要的。」
兩人聊得投機,洛羽有時會覺得並不是自己在為老人治病,而是老人在指點他。
但洛羽還是很認真地分析韓墨鐵的病情,他已確定老人的病是心理上的,他並不是失憶,只是不願去回憶,過去的一切太過慘痛,所以寧可選擇忘記。忘記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武,只有忘記,才能生存下去。他現在要做的是把韓墨鐵過去的回憶給引導出來,雖然很殘忍,卻是醫病除根的唯一方法,但願韓潮汐的樂觀和他的開導能讓他可以盡快地振作起來,
這段時間,韓潮汐也很乖,她快樂且滿足,洛羽在給父親治病時,她不會去打擾,但平時她還是像小麻雀一樣會嘰嘰喳喳地纏著他。洛羽現在已經比較習慣了,也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常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人的適應能力真是超強的,或許這也是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同的緣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不知不覺地霸佔了他的心︰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卻經歷了許多事,甚至包括生死,尤其是听到她睡夢中說喜歡他的那一瞬間,他嘗到了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激動和甜蜜。
這--就是愛嗎?像大哥與大嫂?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韓潮汐悄悄來到他身後,輕聲地說。
劌山的秋日清爽怡人,洛羽坐在山頂的一塊大石上,感到耳邊癢癢的,一雙細女敕的小手從背後環住了他,同時鼻間一陣熟悉的發香,她的黑發已經披滿自己的肩。
這個小妮子現在抱他抱成了習慣,雖然她說過她只抱過他一人,但以後還得牢牢把她看住才行。
他轉過頭,看到她那比秋日更加燦爛的笑臉,心不受控制的一跳,捏了捏她的俏鼻,笑笑不說話。
「你在想爹的病嗎?這幾天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開朗,照這樣下去,我想他再也不會發作了。」韓潮汐在他旁邊坐下,她總是把事情想得很樂觀。
「才幾天而已,之後還會不會發作,則要再觀察看看。」
「嗯。」她的視線下移,看到他放在石上的象牙扇,好奇地伸出手去,「這就是傳說中神醫洛羽的煙雨扇嗎?我還沒仔細看過呢!」
「妳別亂動!」洛羽擋住她的小魔爪,「這可不是玩的東西。」
「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嘛,我會很小心的。」她已飛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把扇子拿起來。潔白瑩潤的扇骨,細勻的骨架,她小心翼翼地把扇子打開,薄如蟬翼的扇面是一幅王維的「藍田煙雨圖」,她掩嘴一笑,「我還以為會看到一幅『百美圖』!很多扇子都這麼畫!」
「妳就這樣想我啊?」他沒好氣地說。
「這里有暗器嗎?你放在哪里?」她上上下下仔細的看,洛羽的成名絕技是「滿天煙雨」,據說他的扇子里藏著數以萬計的暗器,齊發的時候就像滿天下起了毛毛雨,可是她怎麼也看不出這把小扇子里哪里可以藏暗器。
她把手放在扇骨上,又翻著扇面看,左弄右弄,力道一巧,忽听得一聲聲響,洛羽連忙摟住她。「小心!」
只見扇頁輕顫,一排細如牛毛的針迅速射了出來,剛好射中天空飛過的一只小雀,牠立即跌落下來,撲騰幾下翅膀,就此氣絕。
「哇,好厲害!」韓潮汐睜大眼楮。
「所以才教妳不要亂動!」
「才不是。」她得意地說,「我說我的手法好,這麼隨便一發就中了。」
「我倒覺得是這只小雀要嘛是眼楮不好,要嘛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不然怎會給妳射中了呢?」
她搥他,「你損我!我沒這麼差勁吧?」
他大笑,自然地摟緊她,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感到他對自己濃濃的寵愛。可是,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是若即若離,有許多話並沒有明說,她有時候覺得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
她的心跳得極快,帶著熟悉的痛楚,忍不住輕輕開口︰「洛羽,你是不是什麼病都會治?」
「那要看是什麼病?」
她仰起臉,認真地說︰「我的病!」
「妳?」他凝視著她,「妳不舒服嗎?」
她點頭。
「是嗎?」他搭住她的脈搏,不解地說,「好像沒有什麼吧?」
「不是這兒。」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是這兒疼!」
他嚇了一跳,但不便去踫,只是問︰「胸口疼?有多久了,很嚴重嗎?」
「不是胸口疼,是心。」她的眼底有狡黠的光芒,臉卻泛紅了,「最近好疼哦,尤其是看到你,和你說話,就會突然發疼;有時候晚上醒過來,想起你也疼。不知為什麼,不認識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藥?有解藥嗎?」
他怔了怔,笑了出來,看著她閃爍的眼神和羞紅的臉,知道她其實並不是真的不了解這個病癥。他的小潮汐真的太可愛了!她等急了吧?從小就過于含蓄的他更注重心靈的契合,沒有留意到她也需要言語的表白,是他過于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