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韓潮汐緊閉的黑睫毛微微動了一下,雙眼困難地睜了開來,抬起頭,她模模糊糊地看到洛羽關切的眼神。
「妳沒事了吧?早就和妳說了,妳竟然……」他溫柔的聲音透著焦急的責備,卻在看她滾出的淚水而陡然停住了。
她咬著嘴唇,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剛才那一剎間嘗到了死亡的滋味,那種身體不能自主控制的無力,和只能不斷下沉的恐慌,讓她連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平時看起來柔軟清涼的水,竟然也有如此霸道凶狠的一面,從四面八方團團地把她圍剿住,讓她根本無路可逃。
伸出手拉緊他的衣角,她恐懼的淚水越流越凶,「我……我好怕!怕死了!我以為我會死,死好可怕……」
他一把緊緊地抱住她,氣息不平順的說︰「沒事了,不要怕!妳這麼煩人,閻羅王看到妳就頭疼,哪里敢要妳!就算妳要去,他也會把妳送回來的,所以放心,妳不會死的!」
「你說什麼?」她前半句還听得比較舒服,可後半句就不太爽了,本來拉住他衣服的雙手立即握成拳頭,重重地槌在他的胸膛上,「人家都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洛羽沒想到她突然會打人,而且手勁還不小,連忙放開她。「妳就這樣對待妳的救命恩人?不好好謝謝我,還打我,早知道就不救妳了!」
「你還說,不是你潑我水,我會滑下去嗎?你本來就該救我的,有什麼謝不謝!」韓潮汐氣呼呼地反駁,甩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水,又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
洛羽見她這樣,也就不鬧了。還好他特制的凝露丸沒有弄丟,趕緊取出一顆,喂她服下。
她張嘴吞入,只覺得一股熱氣從丹田升上來,氣息頓時順多了。
「這是什麼?」她懷疑地看他。
「放心,不是毒藥。」他看了她一眼,視線卻一時之間無法移開,因為剛從水里被撈起,經過太陽一照,她的衣衫半濕地貼合著身體,美好的曲線若隱若現,而她的小臉卻仍然純真無比,黑發半干著,一半散在胸前,側坐在草地上,有種天真的魅惑。
「你怎麼了?怎麼傻住了?」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什麼。」他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從來對女人都可有可無的自己,怎麼會對這個小丫頭產生這種蠢念頭,連忙站起來,走得遠遠的。「幸虧太陽很大,衣服應該馬上會干的,我們還是快下山吧!」
「哦。」她應了一聲,奇怪他的態度前後反差這麼大,想到剛才被他緊緊抱住的感覺還很不錯,原本的害怕恐懼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原來被男人抱的感覺這麼棒,她剛才還听到他重重的心跳聲呢。
說到心跳,韓潮汐又輕輕地把手放在胸口上,自己的心似乎也跳得好重,痛痛的,有點難受,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她是生病了嗎?
一直到日落西山,洛羽和韓潮汐兩人才有些狼狽地回到家。韓潮汐的小藥簍只剩一點藥材;而洛羽采的天麻和枸杞卻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從來沒有一次采藥像今天這樣一無所獲。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無精打采的她,他也只有苦笑了。
「你們回來了啊!」邢綺蘭站在庭院里,第一個看到他倆,濕滌滌的頭發和衣衫嚇了她一跳,「你們兩個怎麼了?去泅水了嗎?」
韓潮汐扁了扁嘴,但馬上又彎起嘴角,高高地托起藥簍,眉眼彎彎地笑著。
「大少女乃女乃,我今天隨二少爺出采藥去,妳看我采了好多喔,我可是個能干的小藥僮。」
「呃……」邢綺蘭吃驚地張大了嘴,看向二弟,「這個……你們去采藥?去山上采嗎?怎麼感覺像是從海龍王那里游回來?」
洛羽無話可說,只說了一句︰「我不吃晚飯了。」接著就往自己的院落走,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看著暮色中她像獻寶似地抬高藥簍的小臉,忍不住又說︰「妳去煮一碗姜湯喝,把濕衣服換下來,著涼了我可不管!」
韓潮汐乖乖地點頭,目送著他離開。
邢綺蘭這才湊上前來,好奇地打听,「潮汐,妳今天和二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兩個真的去泅水了嗎?」
「是啊,我們還真的去見了海龍王,早知道就帶一顆水晶石回來送給妳!」韓潮汐和她胡扯著,無精打采地回房換衣服了。
第四章
到了晚上,天氣突然劇變,淅瀝瀝地下起秋雨,寒氣逼人,洛羽看了一會兒書,有些煩躁地站到窗前,窗外的雨絲在樹葉縫中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讓他難以集中精神。此外他的耳邊似乎還有韓潮汐的說話聲在嗡嗡作響,這個小丫頭的纏功不是普通的厲害,她的聲音清脆悅耳,穿透力又強,以後家里的人有得受了。
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眼楮看著雨水,腦海中卻又想起白天瀑布中絢麗的景色。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她很美,那種天然的、毫不做作的美,而偶然露出的豪爽和驕氣,都讓他覺得很特別。
不過,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如邢綺蘭所說,是從小餅著苦日子,死了爹娘和兄長、無依無靠的小泵娘嗎?好像,沒有這麼簡單!
洛羽的心又沉重了起來。
屋里蕩漾著深重的秋意,他站在書桌邊,抽出那本已舊得不成樣的「黃帝內經」,小心地翻開,看著里面蒼勁有力的字跡,這是他對自己家人的唯一印象!師父說,二十二年前途經杭州雲游,從草叢里把襁褓中的他救起,身邊就只有這本書。于是師父除了教他武功,更是盡心讓他學習醫術!不管是師父還是大師兄,都對他呵護有加。
雖然他偶然也會因為自己毫無消息的身世而感到茫然,但充實而清雅的生活,讓他亦覺得滿足。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父母會把他棄之郊野,可能是有苦衷吧?或許是遭到不測,可這一切都無從探究,而如今他也只能盡心盡力地學習醫術,完成師父親的囑托,這才是最應該做的!
一聲很輕的窸窣聲打斷他的沉思,雖然隔著秋雨,他還是立即察覺了異樣,似乎有人在外面走動!會是丫頭嗎?不可能,這麼晚了,莊里的人都睡了,而且這個人似乎懷有輕功,但功力並不強;而若是家人,腳步聲會比較重,不似這種鬼鬼祟祟、躡手躡腳的聲音。
他立刻吹熄燭火,閃身出屋,聲音似乎朝大門口而來,他無聲無息地循聲而去,隱約地看到三個黑影站在牆頭,左右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麼。
洛羽看出這三個身影都比較瘦小,而且年紀都不大,行動雜亂,拉拉扯扯,比較像是一般的偷兒,只不過是誰有這麼大膽,敢跑到山莊里偷東西?
隨即他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這三個身影突然齊聲向某處喊著。
「韓姑娘,我們在這里……」
「噓--你們找死啊?」
庭院深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跑了出來,是韓潮汐!
雖然洛羽已有些懷疑韓潮汐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但這麼快就證實他的猜測,倒也讓他所料不及。當下,他提氣走近,隱在一棵樹下,听他們在說些什麼。
「你們來干什麼?這兒可不是普通人家,是想害死我啊?」韓潮汐壓低聲音,語氣不善。
「我們沒辦法啊,韓姑娘,山上出事了!」
「出事?」韓潮汐本能的緊張起來,「是爹嗎?他又發作了嗎?你們有沒有制住他?小虎,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