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承蒙夸獎,如果這些真值得人追逐的話,你擁有的不會比我少。」倪億君勉強扯出一抹笑,她不以為擁有這一切就是幸福的絕對保障。
幸福,多麼難能可貴的一個詞匯,從來不是絕對的。他人眼中的幸福,在當事者眼里也許是不幸。
別人都說你是世界上最完美幸福、最令人羨慕的人,又有誰知道你的痛苦?別人都稱贊你遇事鎮定冷靜,又有誰知道你其實連自己都已迷失?別人都想過你的日子,又有誰知道你竟不知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妳看起來像是要否定這一切,貪心的小女人。」封晝像是看穿她的心思,
「一點都沒有被迷戀、被愛過的驕傲和滿足感,難道那些在妳身邊追逐閃爍的痴迷目光也無法逗妳開心嗎?」
她疑惑的張大眼楮,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以為女人是非常敏感的生物──」封晝輕嘆。
「那些我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反正一轉身就灰飛煙滅了。」
也許以前她的本質上仍像個被慣得驕傲的公主,渴望被愛又要求過高。
「那麼妳那次的暗戀呢?當時可曾讓妳體會到少女的悸動和甜蜜?」
「哪一次?」倪億君挑眉,目光斂下。
那個時候,她曾傻傻地想過,要是能被那個男生吻一下,她情願一個月不洗臉,可現在想起來,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是,她得承認自己也曾天真地夢想過要等待著王子,他不一定要英俊到顛倒眾生,但要有溫柔的氣度,外加一顆體貼包容的心;不一定要完美無瑕得令人人都滿意,但要有自己獨特的光彩;最重要的是,她並不希望他看她的眼神太過痴迷,那樣會讓她覺得戲劇化,只要他在心里默默地愛著她、守護著她就好了。
但事實上,卻由不得她這樣想,生命的冷酷在于,無論她樂不樂意,生在倪家,她就得接受一些游戲規則,譬如──利益所趨。最直接的就是倪、封兩家的聯姻。
而她能夠冷眼看著她所謂的未婚夫繼續游戲花叢,封晝也在忍受她的淡漠和無趣。
這麼自私的兩個人,也許都在等待對方出手來打破僵局,拯救彼此吧!
「算了,換個話題。你呢?如何平衡一堆女人的滿足感?」
「喔,妳開始反擊嘍?」封晝朝她舉起酒杯,嘲弄似的眼神在一串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中斂起。
有些掃興,倪億君免不了又意興闌珊起來。
封晝的某位紅粉佳人又打電話來催約了,她冷漠又無聊地把目光轉向別處。
也算委屈了她們,自從封晝和她這個倪家大小姐訂婚以來,他所有鶯鶯燕燕的存在都被沉到了台面下,即使寵愛不減,風光總少了許多,真是乖張又可憐的女人。她有些無聊地想,差點忍不住發笑,想不到自己能以這樣平和的心態去思量那些女人們的存在。
「妳吃飽了嗎?」封晝放下手機,神色自然而有禮。
「嗯。」倪億君輕輕點點頭。
「我送妳回去。」封晝輕柔地幫她拉開坐椅,在這方面他表現的紳士禮儀幾近完美,一派高貴大方的風度毫無瑕疵。
這是他們幾天一次的例行公事,一旦結束了,他和她一樣,都該松口氣了。
裝了電子感應的鐵門自動升起,寶藍色的BMW緩緩駛進倪家坐落在市郊的豪華別墅。
「伯父的失眠情況好轉了嗎?」
「一如往常……」倪億君輕嘆著,「原本是老當益壯的人,現下搞得全家都頭痛不已。」
「呵,妳別這樣皺眉,很不好看。」封晝忽然伸手去撫平她緊皺的眉頭。
那輕輕一揉,溫熱的觸感霎時在眉際散開來,讓她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既不排斥卻也沒有觸電的悸動。
「我知道一位練氣功的老師傅,有很多人慕名找他看病,據說他自創了一套關于人體氣脈機理的療法,廣泛適用于諸如體虛、失眠這樣的病……」
「你好像認識很多人嘛,各色各樣的都有。」她戲謔地說。
「是上回去北京的時候,機緣巧合下有過一面之緣。」封晝不以為意,「不要一味排斥這樣的人和事,其中也有許多科學的成分在里面,只是不幸被遮掩在虛張的外表下了。我想伯父可以試一試,晚上睡不好的人身體狀況會直線下降啊!」
「嗯,父親的事我怎敢不盡心呢?只是很久以前也請過一位所謂的印度神僧,唉,說起來真是頗為丟臉,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亂用一氣。」見封晝幫她打開了車門,倪億君步出車子。
「妳不送我個告別吻嗎?伯母好像剛巧在陽台上乘涼。」封晝倚在車門邊,環抱起雙臂,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這年頭做個孝女就得額外承擔起很多紛亂的人事。」倪億君頗感無奈地撇了撇嘴,干脆地摟住封晝的脖子,湊上去在他額頭落下一吻。
「幸好你吻起來味道不壞。」這句話戲謔的成分居多。
倪億君轉身走開幾步,突然朝身後已坐進車內的未婚夫拋了記媚眼,「再見,下回合作愉快。」她刻意的調侃嘲弄,卻忽略了他眼底閃過的一絲錯愕。
正欲溜過大廳的倪億君,不期然地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
「億君,妳剛回來?我買了些上等的『祁門紅』,妳要不要試試?」
轉過身就看見一身家居打扮的倪衡捧著一套紫砂茶具走出來。
時下的年輕人都喜歡飲用可樂、咖啡之類的飲料,也難為他還對泡茶這檔事情有獨鐘。
「好啊。」倪億君輕快地答應。
「來,我給妳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學的死黨──封勰,他剛從瑞士留學回來。」
喔,真是稀奇,又是一個姓封的。她們家好像跟姓封的特別有緣,簡直是……陰魂不散呢!倪億君有些惡毒地想。調侃的目光順著倪衡的指引落下,鐘乳白的天鵝絨沙發上坐著一個看似等待下午茶的訪客。
不錯,這男人跟封晝屬于同一款,絕佳的外型條件,又帥又酷,只是……
他渾身散發出一種陰郁淡漠的氣息,讓人感到不自在。倪億君禁不住打量了他幾眼。他怎麼感覺像是個……要不到糖的小孩子,孤單地坐在角落里生悶氣?
她趕緊輕搖了搖腦袋,阻止自己這種荒唐想法。
「妳好。」對方的反應也不甚熱絡,禮貌性地朝她輕點著頭。
「你好,封先生。」從莫名其妙的荒誕想法中抽身,倪億君不自在地僵著背應了一聲。
「小封,這就是我以前時常跟你提起的寶貝妹妹──億君。」倪衡小心翼翼地把茶具放下,開始煮水,並隨口問起她和封晝的情況。「妳跟他用完午餐了?怎麼下午就沒安排啦?」
「他回公司了,還有個臨時會議要開。」
倪億君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編個小謊,心里暗自苦笑著。
呵呵,跟封晝做了近一個月的未婚夫妻,她說謊的機會呈直線上升趨勢。
不知是她多心抑或心虛所致,感覺話才剛說完,對面原本淡漠的眸子中忽然飄來一道探詢的光芒,極淡極薄,卻讓倪億君不由得一怔,猛然擔心被旁人听出什麼不對勁。
幸好倪衡在專心等水煮開,盡避他在生活細節上很細心,對人心卻是一貫的粗枝大葉。
好像每個男人都會有其個性上的某種矛盾,倪億君不經意地想。
「這世上的事永遠做不完,妳該勸勸他,無論如何,感情應該多培養才對。妳也一樣,應該多抽出點時間陪陪他,公司里的事我會幫妳多分擔一些……」通常這種情況下,便可見到家居型的倪衡出現這樣婆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