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老地方其實是一間位在巷內的爵士音樂小酒吧。
某次和朋友聚會,兩人都喝了點酒,會後情緒仍高昂,興起走路回家的瘋念頭,盡找小巷子鑽,比賽誰的方向感比較好,那次,他們在一條好小的巷子——僅能容兩台機車錯身而過的寬度——看見了那間就叫「老地方」的小酒吧。
藍色的燈光從招牌燈箱中透出清冷,木框彩繪玻璃門外植著的全是桂花,那時春節過後不久,冷冽的空氣飄散著清甜的香氣,就是這股香氣吸引他們定入巷內。
外頭看不見里頭的陳設,不知是怎樣的一間店。
「我猜,里面櫃台有著一位年近半百,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櫃台的高腳椅上坐著幾個寂寞的中老年人,在這寒風中,聊聊往事。」狄國洸從剛剛自門後走出的客人判斷。
「我猜,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于,守著這間店,懷念他過世的妻子,這是他們從年輕就一起經營的老店,里頭有太多共同的回憶……」戴捷兒發揮她的想像力。
「好慘……一定要妻子過世嗎?」女人有時還真狠,不死人不夠悲壯?
「進去瞧瞧。」她率先推開門。
有狄國洸這麼「粗勇」的男人在身旁,她就天不怕地不怕。
狄國洸跟在她身後,進門後,他揚起勝利的笑容,俯身在她耳邊說︰「這一『ㄊㄨㄚ』就你請客了。」
店里櫃台後方,是一位女老板,一個看來溫柔婉約的女人,唇邊有兩個小小甜甜的梨渦,眼楮笑咪咪的,很難想像是「酒館」老板娘。
戴捷兒沒來由的喜歡這位老板娘,便和狄國洸約定,以後這就是他們的「老地方」。
狄國洸先到,坐在櫃台邊,和老板娘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和戴捷兒經常約在這兒見面,幾次下來也都熟了。
這時戴捷兒風塵僕僕地推開門來。
他旋過椅子,轉向她進門的方向。
她將及腰的長發剪了,染了一頭淡褐色的短發,臉上略施薄粉,皮膚依舊白皙、吹彈可破,像風般地大步朝他走來,全身散發的自信令她更亮眼,更具魅力。
他的眸中寫滿贊嘆。
「老板娘。」她一坐下,先跟謝琬玲打個招呼。
「剪頭發啦?很有型。」謝琬玲微微一笑,調了杯她常喝的長島冰茶。
「可惜……」狄國洸揉亂她的發。「我還是喜歡你的長發披散在我胸膛的感覺……不過,這樣也很美,怎麼辦?好掙扎……」
「你掙扎個鬼啊,我長發短發關你屁事。」
「嘿……我們也算多年交情了,怎麼不關我屁事?」這女人,近來說話愈來愈「江湖」了。
「我明天一早還要外拍,想溫存,找別人去吧!」
謝琬玲將酒遞給戴捷兒,這對年輕人的對話內容總教她一頭霧水,看似情侶卻又不是那一回事。
「你這樣說,別人會誤會我對你有什麼企圖。」
「不是嗎?」她側過身貼近他問,眼神,賊賊的。
「是有一點啦……」他搞笑說。「還是沒男朋友?」
「講這樣好像行情很差,是本姑娘不交男朋友,不是『還沒』男朋友。」她糾正他。
他做了一個「完全了解」的夸張表情。
她是沒「男朋友」,但搶著做她護花使者的還少嗎?每次一票人出去,總有那麼幾個不識相的猛盯著她流口水。
狄國洸知道她不是隨便的女人,但,這些年來,難道都沒有讓她心動過的男人?
他問過,但她總是一句「關你屁事」打發他。
對她而言,他比較像「麻吉」和「伴」的綜合體,她什麼都會跟他說,除了「談情說愛」。
「你咧?這次到日本去,艷遇不少吧?」
「何止日本,歐美更多,在國外,運動員很吃香的。」他挑挑眉毛,很不可一世。
痛在哪里,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動貼上來的女人是很多,但認識她之後,過去那種「荒婬無度」的日子已經變得愈來愈遙遠。
不是不行,就是沒興致,試過幾次,「每況愈下」,莫名其妙地為她「守身如玉」起來。
不過,這事他不會讓她知道,說了也只會引她大笑吧?這女人,只要強者,不會欣賞這麼窩囊的男人。
「哇……你在國內也沒少吃辣的好嗎。」她瞟他一眼。
「現在年紀大了,盡量別吃太辣,像你這樣的辣度就剛好。」他勾起她的下巴,怎麼看還是她最對味,最能挑起他的。
戴捷兒沒被逗笑,倒是清洗杯子的謝琬玲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對不起……」她很想假裝什麼都沒听見,但他們的對話實在太好笑。
「這家伙說話太白痴,應該我們跟你對不起才對。」戴捷兒壓著狄國洸的頭,要他道歉。
「老板娘——」狄國洸突然大喝一聲。
「什麼、什麼事?」謝琬玲嚇了一跳。
「別等你那個初戀情人了,等這個女人走,晚上我們約會去。」
「別逗歐巴桑開心了。」謝琬玲知道他是胡扯的,只是笑。
狄國洸和戴捷兒知道老板娘沒結過婚,但是有個已經在當兵的兒子;這間店原本是她和初戀男友同居的房子,後來,她將它買了下來,等著某一天,那個男人想起她,想起他們在這里度過的美好時光。
但是,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出現過。
「老板娘,你為什麼不去找他?你明明知道他在哪里的,女人的命運不是只有『等待』。」
「也許他已經忘了我這個人,也許早結婚生子了,我突然出現……這……」謝琬玲搖搖頭。
「難怪人家都說女人笨,」戴捷兒有些生氣。「要是我,遇到喜歡的男人,一定會想辦法讓他留在我身邊一輩子,才不做這種默默守候的傻事。」
「他有他的天空……」謝琬玲陷入回憶,低喃著。「我不想拖住他的腳步。」
「你听過風箏理論吧,讓男人自由的飛沒關系,可是那條牽絆他的線要牢牢握在手里,不告而別,不讓他知道你在哪里,是下下策。」
「啊——我找到線了……」狄國洸搞笑地從兩人中間拉出一條無形的線。
「喀嚓!」戴捷兒比出剪刀的手勢,將那條線剪斷。
「好無情……」他盯著拇指與食指間看不見的斷線。「我受傷了……」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她口中那個「喜歡的男人」指的是他,而他們之間,真有條看不見的線牽絆著……
雖然他很喜歡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與感覺,但不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是特別的,重要的。
「干麼受傷?」
「你知道我為什麼受傷。」他像很郁悶,灌了一大口酒。
「白痴。」她大笑。
「你們……真的不是情侶?」謝琬玲忍不住又問。她問過,但兩人都極力否認。
「不是。」果然,異口同聲回答。
「這女人不交男朋友的。」狄國洸說。
「這男人每晚換不同女人。」戴捷兒說。
「可是你們……」謝琬玲不好意思說得太白。
「我們只上床。」兩人又默契極佳地回答,答完相視一眼,互扮一個鬼臉。
「你們的感情真好,真的很『速配』。」謝琬玲多希望他們能開花結果。
「會啦,我四十歲的時候如果還沒找到理想老婆,就勉強娶她算了。」
「謝謝,不用勉強,我三十歲就打算嫁人了,你四十歲的時候早已『不堪使用』了,別找我。」戴捷兒吐槽。
「你不交男朋友,去哪里找人嫁?」狄國洸呿她。「路上隨便抓個人進禮堂?神經。」
「反正到時候就會有人娶我,不勞您費心。」她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