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我月兌離苦海了,不過,別再繼續問嘍!」
「月兌離苦海?」馬雅眼楮一亮。「你終于甩了那個男人?哇——請客,這一定要請客的。」
「呵……」隋愛玲苦笑,基本上,她算是被甩的那一個。「好啦,晚上再說。」
隋愛玲將馬雅推走,打開電腦,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我全搬來了。」彭言飛將幾乎是他半個人高的檔案,全從二樓的檔案室搬下來,擺在她桌上。
隋愛玲瞠目結舌,這家伙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力氣會不會太大了點「放到你桌上去,這樣我怎麼工作。」
「喔……」彭言飛又將一堆檔案移到他自己的桌面。
「椅子拉過來。」她從那一堆檔案的最上面拿出幾份。
「嗯。」他將椅子拉到她身旁坐下。她是這間公司里唯一一個他願意靠得這麼近的女人。
「注意看。」隋愛玲從抽屜里拿出紅筆,攤開檔案夾。「活動名稱、宗旨、內容、執行方式、預計達成目標、預算,這是基本架構。」
她邊說邊在紙上畫圈。「業務部的同事會先依客戶需求列出大綱,想幾個活動方案,然後讓創意總監先過目,看看活動內容夠不夠吸引人,這些鬼畫符的符號就是討論過程中做的修改。
「我們除了要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手稿資料匯集成一份完整的企劃案,還要注意內容資料齊不齊全,方案能否執行,數據對不對。這些數據不是胡謅的,不是寫給客戶開心的,過幾天我會給你資料庫的帳號密碼,里面有各行各業的問卷及統計資料……」
彭言飛看著隋愛玲的側臉,听她一句接一句,流暢簡明地告訴他整個流程及重點。
她沒有搽香水,臉上看不到妝,整把長發隨意束起,身上穿著灰色絲質襯衫,黑色長褲,褲子的腰圍大了些,皮帶束得褲頭縐起,看起來沒精神又顯得超乎年齡的老氣,與這間公司其他女同事相比,不僅嚴重缺乏女人味,恐怕連一點女性自覺也沒有。
「業務為了業績有時會承諾客戶太多,創意可以天馬行空,但是我們做企劃的腦筋要清楚,這里不把關,案子接愈多,損失愈大,知道嗎?」隋愛玲解說完,看看他懂了沒。
「嗯。」彭言飛微微一笑,很自信地點頭。
「先這樣……」隋愛玲合上資料夾。「回去你的位子,把你搬下來的檔案全認真看過一次,挑得出毛病或是有更好的想法我有獎勵,我會隨時測試你的理解能力,不行的話就先去做AE,磨練經驗。」
「我會讓你滿意的。」他也參與過不少商業活動,對公關公司的工作內容不算陌生。
隋愛玲看著他飛揚志滿的年輕臉龐,心想,周智超給她的打擊可能真的太大了,大到連這麼一個超可愛、會讓師女乃抓狂的美男子站在面前,她都無動于衷。還是說她天生犯賤,被大男人的周智超控制了六年,一時間得到自由她竟然無所適從?
要是這個想法被馬雅知道了,不把她罵到臭頭才怪。
她轉轉酸澀的眼珠子,打開卷宗,開始她忙碌的一天。
第二章
「宙斯」的辦公室里永遠是吵嚷熱鬧的。
早餐的八卦、娛樂時間,在第一通電話響起之後正式結束,所有人開始投入工作,這時講電話的聲音、隔空討論案子的聲音、「宙斯」里出名的大嗓門——活動總監杜駿奇的吼叫聲、東西亂堆緊要關頭找不到資料的唉唉叫……混雜出一種類似叫賣市場的活絡。
這是「宙斯」特有的奇景,大家都很忙,忙到無法離開座位,一個個扯開嗓門說話,感冒喉嚨沙啞,聲音壓不過別人,沒關系,自備大聲公,照樣吼。
彭言飛專心地研究歷史檔案,隱隱地听見一聲幽幽嘆息。
他抬起頭發現隋愛玲將筆桿夾在嘴唇和鼻子間的人中,滑稽地皺起眉頭,他沒見過比這還丑的表情,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隋愛玲听到笑聲,斜睇他一眼,他立刻假裝咳嗽,掩飾想仰頭大笑的沖動。
「喝水,桌上不是有水嗎?」她連忙站起身將杯子遞給他,叫坐在他身旁的同事。「喂,幫他拍拍背,可能嗆到了。」
彭言飛大口喝水,有點內疚,沒想到,她還挺溫柔的。
這插曲結束後沒多久,他再度听見嘆息聲。
他又抬頭看她,這次她仰頭望著天花板,不知想著什麼,一臉落寞,眼眶中似乎還圈著水光。
彭言飛不自覺地凝視她許久,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不只一次,在和同事打鬧笑罵的同時,他經常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強顏歡笑。
他對她的好奇與注意是難以解釋的。她是他的主管,接觸的時間最長,偏偏幾次注意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她似乎是故意裝出男人婆的樣子,開起黃腔,笑得比誰都大聲,可他就覺得這不是她。
但是,哪有女人會故意丑化自己?
隋愛玲將視線從天花板收回來時,發現彭言飛在看她。
「看什麼?」她警戒地問,提防他那雙仿佛要看穿她的眼。
「沒什麼……在想事情。」他見她將落寞藏了起來,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想事情看別的地方,不然我會以為你暗戀我。」
「呵……」他不禁猜想,「搞笑」、「男人婆」是她的保護色,還是她的本性?
隋愛玲連續幾晚都睡不好,一雙眼楮已經眯成加菲貓眼,桌面攤著的又是創意總監範柏青字寫得龍飛鳳舞的案子,她皺起足以夾死蚊子的眉毛,用力瞪著愈看愈火。
「範、柏、青——」她扭頭大喊。
「啥事?」範柏青回頭看她,順便清清嗡嗡作響的耳朵。「我才隔你不到一公尺,又不是隔一座山頭,而且,我沒聾,可以小聲點。」
坐在隋愛玲對面的彭言飛也被她的河東獅吼嚇到了,她情緒變化也太快了吧?!
「這是什麼鬼字?!你以為你是唐朝張旭啊!寫這麼草誰看得懂?」
「哪里看不懂?」範柏青將椅子滑向她。
「這邊……」她指給他看。「『團以先起』是什麼?」
「厚……觀光列車啦!你天才,能看成『團以先起』。』範柏青打躬作揖,佩服佩服。
「言飛,你來看,這是什麼字?」
彭言飛從他的座位橫過來看。「是有點像觀光列車……」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你哪只眼楮看見觀光列車了?我要把它挖出來。」
「赫……」彭言飛瞪大眼,這女人很血腥,動不動就要掐死、毒死、砍死他。
「這四個字要倒過來看。」範柏青將她手上的紙轉一百八十度。「你拿反了。」
「字已經夠難辨視了,你還給我顛倒寫?!」
「創意是無限寬大的,怎麼能受方向限制?」創意大師範柏青的狡辯讓人更火大。
「……」隋愛玲兩手作勢扣上範柏青的脖子。「你下次要是再寫這麼潦草,我就掐死你——」
「言飛……救命……」範柏青很配合演出,伸出手掙扎著向彭言飛求救。
「有什麼遺言要交代,我會幫你轉達。」彭言飛坐回椅子,不當一回事地說。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對這些人的無厘頭演出早已司空見慣。
「哎喲……」範柏青將隋愛玲的手拿下,十分賞識。「這家伙不錯,有潛力,夠狠心,很符合我們公司文化。」
「廢話,也不看看師父是誰。」隋愛玲得意地挑起眉尾。「要不是有這賞心悅目的家伙坐在我對面平息我的怒氣,我早就掐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