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就天黑吧……反正還有時間,她需要多一點心理建設,將所有見面時可能發生的狀況好好想一遍,演練自己該如何反應,她不能冒冒失失地去找他,然後,再次後悔自己干了蠢事。
只是,這心理建設一直沒做好,她竟就一直躲在飯店里,頂多,只在飯店四周的街道徒步閑晃,拿不定主意,漫無目的地走。
雖然幾次差點想跳上計程車,將鄔南光的地址交給司機,憑著一股沖動,去見他,但,最後還是無法克制緊張,只要一想起要跟他見面,就會開始掙扎——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讓一切順其自然地結束,也許才是最美的結局。
一天,很漫長,漫長到令人沮喪,毫無變化,毫無進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繼續做個縮頭烏龜,在巴黎街頭像個游魂閑晃,還是干脆早點搭機回台灣。
「不管了——」她猛地從床上彈起身,回程的機票就在明天,沒有勇氣去見他,好歹她也好好看看這座美麗的城市——每個女人都向往來一趟的時尚之都。
催眠自己不是來找他的,只是個觀光客,可以吧?!
她將重要物品隨身帶著,一鼓作氣,沖出房門。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走,自暴自棄地走,看見前方一輛停靠路邊的公車,她加快腳步,登上車,隨便,去哪里都好,再不做點什麼,她就要被沮喪給淹沒了。
挑了個窗邊的位置,任公車帶她到未知的地方。
車窗外一棟棟美麗到教人嘆息的建築漸漸撫平了她低落的情緒,她很後悔,居然在飯店窩到最後一晚才真正見識到巴黎的迷人風采。
她是白痴、豬頭,是被愛情沖昏頭的大笨蛋,巴黎,不是只有鄔南光啊!
鮑車行經歌劇院、羅浮爆,令人目不暇給的熱鬧街道,她只顧張大眼楮,忘了合上嘴巴,想將這一幕幕美麗風景納入眼簾。
鄔南光,就在這個城市里生活——想到這件事,血液便開始沸騰,也許,他正在某間咖啡館里閑坐,或許,下一個轉角,她將無預警地捕捉到他的身影。
鮑車來到卡盧梭橋,橫過塞納河面,看見塞納河,她竟莫名濕了眼眶,怎麼會一來到這里,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他是不是也曾站在這座橋上,眺望著金光閃閃的河面?拍那些照片的時候,走過那些街道的時候,他可是想起了她?
不知是不是浪漫的巴黎感染了她,漸漸地,她不再擔心自己是不是太瘋狂、太積極,而且愈來愈渴望……見他一面。
匆地,眼角閃過一棟似曾相識的建築屋頂,她急轉身朝後望,又急忙從皮包里拿出照片比對——是照片上的那棟古老公寓!
她感到不可置信,心髒狂跳著,隨意選擇的公車,居然會經過鄔南光照片上的那棟公寓?!
那是他住的地方嗎?
這個刺激來得太突然,沒有心理準備,她的心髒差點從嘴巴里蹦出來。
「不行、不行……要鎮定……」離他離得更近了些,心髒也愈來愈不堪負荷,她拚命安撫自己,別沖動到跳車。
下一站,停靠在咖啡餐館聚集的熱鬧街道,她下公車,徒步行走,接著發現鄔南光曾形容過的舊書攤,還有照片上的藝廊……她愈來愈激動,循著面包香氣,走入咖啡館,點了杯浮著驚人鮮女乃油的咖啡,坐了下來。
這里……就是他曾描述過的地方,她來了,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濃烈的感情如驚濤駭浪拍打著心房,想見他的愈來愈強烈,強烈到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奔去剛才經過的那棟大樓。
她開始認真模擬見面時要說的話,揣摩他會有什麼反應,如果他表現得很冷淡,妯該如何保全面子,優雅退場……
這時,店里每桌客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位美麗的東方女子身上,看她一會兒掩面,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息,最後還趴在桌面,低聲尖叫。
原本打算前去搭訕的男子,紛紛打消念頭。
「好!」她突然坐起身,大喝一聲,然後,像準備去擊倒攻擊地球的外星人般慷慨激昂地往門口移動。
既然人都到了這里,想再多也沒用,去了再說。
她沿著公車路線往回走,彎進條小徑,找到了那棟公寓,確定地址沒錯,更幸運的是大門輕掩。
她一鼓作氣爬上狹小陰暗的樓梯,停在一扇木門前。
心跳速度快到來不及算,手心開始冒汗,頸背開始發麻,兩褪早已抖得像風中柳枝。
她舉起手,輕敲了一下,輕到連自己也沒听見。
木門前一片寂然。
當她再次舉起手時,不知道是哪一層樓的住戶打開門又「砰」地大力關上,那聲音在安靜的空間里如轟雷乍響,原本就緊張到快昏厥的施昀昀被這巨響狠狠地嚇到,大叫一聲,乒乒乓乓往樓下大門沖。
最後的一點勇氣用盡,她沒膽了。
哭喪著臉,又坐上公車,回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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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南光晚上參加同事為孩子生日辦的家庭聚會,露天的自助餐點,色彩繽紛的彩帶,迷眩的小燈泡纏繞在庭院修剪得整齊茂盛的綠樹枝啞間,許多大小孩子在庭院里嬉笑玩耍,氣氛熱鬧。
他和另外幾位同事坐在庭園一角,閑聊最近巴黎發生的幾件社會新聞,兩名女子端著雞尾酒加入他們的談話,她們是住在對街的鄰居姊妹,受邀一同參加今天的聚會。
這兩姐妹中的妹妹似乎對鄔南光很感興趣,從時事聊到他們的工作,又從工作聊到他的休閑活動,接著話題愈來愈私人。
在場的男士心照不宣地找了理由離座,離開前還頑皮地朝鄔南光眨眨眼,搖頭羨慕他總是艷遇不斷。
年輕女子心想著什麼並不難猜,這種令人羨慕的際遇鄔南光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女人主動的釋出善意,以眼神、言語傳遞暗示,男人不該失禮地表現冷淡,這是個適合戀愛的城市,坦然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在互動之中緩緩勾勒出人類原始的那股,一切是那樣地自然。
鄔南光唇邊帶著淺笑,保持風度地回應女子的問話,但是,他卻沒有接續下去的動力,僅是點到為止,維持微溫但不危險的氛圍。
女子似乎感受到他意興闌珊,未了,也找了理由離開。
桌邊,只剩鄔南光一人。
他無語地仰頭望向夜幕,仿彿想透過天空的黑幕看見太平洋上的那座島嶼。
心中不禁咒罵自己,這是怎麼了?他開始想為某人「守身如玉」嗎?
想起母親教過的這句成語,不禁失笑。
他在這里,努力洗刷施昀昀冠在他身上的種種惡名,她卻沒能看見,現在,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否仍為「惡狼」一頭,仍四處獵艷,尋找一夜的對象?
照片寄出去已經兩個星期了,不知道她是否了解照片的涵義,那些他允諾過要帶她去看的巴黎街景;咖啡杯旁的紅玫瑰是他的心意,她收到了嗎?
回法國後,他經常想,想她的回避,想她臨別的那一吻,想那一夜纏綿後她態度的轉變,想她對姜少成的感情……他開始覺得,是自己太積極、太唐突,沒有充分的時間讓她考慮,而人在受到驚嚇時的第一個反應通常就是跳開。
他對她而言,是否就是一種驚嚇?
東方女子性格較為保守,他卻忘了緩下腳步,也難怪她要落荒而逃。
同時,他也在考驗自己,隨著時間流逝,他對她的那份感覺是不是也會漸漸褪色,他是不是還會對其他女人產生相同的感覺,那種牽掛、珍惜、小心翼翼保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