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謹慎,在實際權力未握到手中之前,不會輕易嶄露鋒芒,為自己樹敵,他維持平日作息,似乎不受影響。
王雲蘭仍看出了他沉穩的表情下細微的波動。
她為他高興,卻為自己的未來暗自神傷。
這是他應得的,這麼多年來,扎實地從基層業務做起,比別人多付出數倍的努力,承受非人的壓力,沒有休閑、沒有私人時間,為的就是這一天——充分展現這些年來累積的實力,將公司帶向另一個高峰。
只是,他將離她愈來愈遠……
她的專業素養、她的語文能力已不足以擔任他的貼身秘書,未來,他身邊會圍繞著決策小組,他將更忙碌,從台灣走向亞洲、從亞洲走向國際;也許,她還是秘書室的一員,但,將不再是他最倚重的人了。
明天中午以前,會議結果便將揭曉,十六樓里蠢蠢欲動的較勁氣息令人窒息,她不懂權力的美好,只覺這些人,活得太辛苦了。
「中午,我們到大安森林公園用餐。」鞠紹威打內線給她。
「咦?野餐嗎?」她被他突如其來,一時興起的舉動給傻了眼。
「你不覺得在公司里,被幾十只眼楮偷窺著的感覺很不舒服?我想去看看綠意,聞聞大自然的氣息。」
「呵,明天起你就要緊盯著各種數據,希望它一路長紅了。」
「喂,連你也消遣我。」他大笑,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當鞠紹威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時,王雲蘭也已備妥,她到公司附近一間輕食餐廳買了美味三明治和現榨果汁,也找到一條可以鋪在草地上的長方巾。
兩人到達公園,找塊濃密的樹陰坐下,鞠紹威看著她張羅的身影,有一剎那,渴望就這樣與她過著平靜平凡的生活。
她的蕙質蘭心、她的善解人意、她的體貼入微,一點一滴融入了他的生命。靜下心來,拋開公事的繁瑣,他才深深體會,這一年多來,他是多麼地幸福,享受她溫暖而無私的照顧。
風,為他們輕輕送來香花的芬芳;陽光,暖暖地為冬日帶來希望,放眼望去的綠意,洗滌了被名利權勢蒙上塵沙的心眼,僅僅是午後片刻的忙里偷閑,對他而言卻彌足珍貴。
「我想躺一下,睡個午覺。」飯後,他不想急著回公司,貪戀著此時的寧靜與親近。
「喔……」她忙著翻看帶來的物品,有沒有能讓他當枕頭的東西;他從沒午睡的習慣。
「借我靠一下。」他側躺下來,將頭枕上她的大腿,很快閉上眼。
再讓他自私一次,這一次,讓他順從內心最深層的聲音,恣意任性一回。他是如此渴望能擁抱她、親吻她,那股渴望,經常在體內壓抑得令他喘不過氣來。
然而,他只是輕輕地枕在她的腿上,極力克制沖動,因為愛她,他更要深遠地為她設想,雖然想留她在身邊,最終,他還是得放手。
她該擁有屬于她的幸福,即使,這個幸福,他給不起。
王雲蘭動也不敢動一下,呼吸因他的靠近,變得小心翼翼。
她盡量放松身體,怕他躺得不舒服,即使情感將她的心緒攪動得天翻地覆,她也只是緊握著撐在地面上的手,等待內心被撩撥的漣漪慢慢消退……
低下頭,她能清楚地望見他濃密的長眉,陡峭的鼻峰,那平時懾動人心的黑眸此時被長長的睫毛覆上,竟也像個孩子般的無憂。
一時,她心中鼓脹著對他的愛意,她抬頭望向晴朗無霎的藍天,暗自祈禱!
希望他一輩子健康、快樂,所有的苦難,她願意為他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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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會會議結束,如眾人臆測,鞠紹威確定接任總經理一職。
晚上,一群馬屁精精心策劃的升遷酒會,熱鬧滾滾地展開。
鞠紹威整晚掛著笑容,飲完一杯又一杯祝賀酒,此時,王雲蘭安靜地佇立在牆邊,遠遠地從人群穿梭的縫隙中,凝視他。
宴會接近尾聲,大部分的人都喝得興高采烈,也喝得兩眼昏茫,鞠紹威轉頭看向王雲蘭習慣待在他身邊的位置,卻沒發現她。
一瞬間,他涌上濃濃的不安,好似再也看不到她了,他急忙在廳內尋找她的身影,顯得心慌意亂。
王雲蘭察覺他的視線,很快走到他身旁。
見到她,他的表情明顯由憂轉喜,心中那揪痛的感覺神奇地消失了。「還以為你偷偷溜走了。」
「我在旁邊幫自己慶祝。」她微笑說,望著他因喜悅而散發自信的眼眸。
「喔?慶祝什麼?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啊!」
「慶祝自己從副總秘書,升任為總經理秘書。」
「哈、哈,對,那我們來干一杯,我得好好恭喜你,更要謝謝你。」
她淺淺地啜口果汁。「我也恭喜你,總經理。」
這一杯,有著兩人共同奮斗的深刻意涵,過程中所流的汗水與心血,不是其它只等著錦上添花的人所能體會。
「我們回去了。」他將酒杯放回侍者盤中,彎起左手手肘,等著她。
她先是睇他一眼,意指他的搞怪,最後,還是將小手穿過他的臂彎,慢慢走出大廳。
坐進車里,鞠紹威行駛了一小段路,在路邊找個了停車格停下車來。
「怎麼了?還想去哪里嗎?」她問。
他將頭靠向座椅,輕輕的閉上眼︰「有點兒醉了,我休息一下。」
王雲蘭這才發覺他堅韌過人的意志力,她居然一點也沒發現他喝醉了,而且,在離開飯店時,他跟其它人話別時的語氣神情,一如往常。
她為他這樣苦撐著強人形象心疼不已,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讓他靠在懷里好好睡上一覺,不要再掛心那些永無止盡的權力斗爭。
「要不要我來開車,你好早點回家休息?」她記得,他從不讓人為他開車,但是,車外寒風吹著,車內的溫度也不高,她擔心他若真睡著了,要生病的。
「好,麻煩你了。」他坐起身體,打開車門,走到另一邊。
兩人交換位置,王雲蘭盡量維持車速的平穩,沒再說話打擾他。
車子停入鞠紹威住處的私人停車格,熄火後,她仍不見他張開眼。
她繞到副駕駛座旁,輕輕喚醒他。「總經理,我扶你上去。」
「喔,到啦!」他松松肩膀,走出車外。「一點點醉罷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她搖頭。「我要看見你躺到床上才放心。」
他腳步穩健,但她仍堅持要攙持著他,他依戀著她的溫柔,沒有拒絕。
到家後,她為他褪去西裝外套,解開束縛的領帶、皮帶,為他卸下手表。
那細微輕柔的動作,一再沖擊著他壓抑的情感,他不敢看她,怕自己就要失控。
在她難得發出的命令下,他躺到床上,緊緊地閉上眼,感覺她的小手,掖好他的被子,感覺她到廚房倒了杯水,擱在他的床頭。
她為他調好鬧鐘,蹲跪在他床邊,滿足地看著他的睡臉,為他撥開落在額前的發絲。
最後,她緩緩站起來,又佇立片刻,才下舍地轉身。
就在轉身的瞬間——她的手被握住了。
她的心髒乍地揪緊,不敢移動、不敢回頭,只能屏住氣息,就任由他的大手握著她的。
兩掌交握,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她的壓抑,還是他的。
他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似在與內心的沖動交戰著。
她听見他深吸一口氣,使力一扯,她被拉力左右,一旋身,撲臥在他身上。
她抬頭,望見他黝黑深邃的眼眸,刻著深沉的痛哭與掙扎,感覺他的胸膛緩慢但大幅度的升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