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問我荷蘭家具廠商的事,我說那是由你全盤負責,我不大清楚,他就叫我滾出去,三天內沒弄清楚,就回家吃自己。」
「那你弄清楚了嗎?」
「清楚了,我等一下要去向總經理報告。我覺得總經理脾氣太火爆,還是跟顧問你比較好溝通。」
以前,大家都覺得顧問太嚴格,總經理沒脾氣、親和力強,沒想到她一生病,總經理突然變成一只暴走的野獸,動不動就大吼,嚇得他們每天戰戰兢兢,怕一不小心就拿到「停職令」。
每個人投訴的問題都差不多,陸茜文原本抱持著懷疑,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來,白亦棋是把在家里受她的氣,全搬到公司來,一鼓作氣,將她想改革卻因基層教育還不夠完善暫且擱下的問題,全都挑出來。
不過,由這些人口中听見白亦棋的另一面卻令她感到意外,他並非完全不懂經營,甚至連財務報表都能抓出問題……
她由一開始的擔心,到覺得不可思議。
每個人投訴完了,還不斷交換彼此被總經理斥責的心得。
「你們是不是想回家吃自己啊——」
門口突然發出大吼,陸茜文辦公室里的主管全都縮起了脖子。
白亦棋氣沖沖地走進來。「沒听到顧問聲音還沙啞著嗎?沒看見她臉上還帶著病容嗎?你們連這麼一點觀察力都沒有,干什麼服務業的主管,有什麼問題,到我辦公室找我!」
「沒……總經理,沒問題……只是來恭、恭喜顧問身體康復……」大家唯唯諾諾,低聲解釋。
「你們不要拿一堆自己做不好的事來煩她,她就不會生病了!」白亦棋又吼。
「是……走、走……快走……」主管們一個挨著一個,連忙逃出顧問辦公室。
很快地,辦公室里只剩表情饒富興味的陸茜文,和恢復平靜、一臉擔心的白亦棋。
「喉嚨還不舒服,不要說太多話,人多空氣不好,萬一又感染了別的病毒。」他幫她打開旁邊的氣窗。「開一條縫,你辦公室空調太冷。」
在陸茜文面前,他又是那個好脾氣、耐性十足的男人。
雖說,他剛才那兩聲怒吼也嚇到了她,她從沒見過他這麼嚴厲的樣子,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他,還真有魅力。
她竟然,又再次對他心動。
「晚上,我想吃日本料理,你去找餐廳。」她輕聲地說。
這些天,她扮演嬌弱的女人已經愈來愈熟練,有時,甚至覺得有點上癮了。
讓人照顧、備受呵護,只要像只懶貓,輕輕喵兩聲,他就應聲而到的感覺,還真甜蜜。
「好,我去找,你喜歡氣氛好一點的,還是道地的日本料理,像居酒屋那樣?」他連忙應諾。
「熱鬧一點好了,這陣子生病,不想要太安靜的餐廳。」
「好,沒問題,你想吃什麼、想去哪里,都告訴我。」他只擔心她不理他,擔心她趕他走,擔心她說分手,只要她願意,要他帶她坐太空梭上月球他也會馬上照辦。
「還有啊……」她攢著眉心。
「怎麼了?頭痛嗎?還是喉嚨又痛了?」他走近她,幫她輕按太陽穴。
「我可不可以不要吃藥了,藥好苦,我嘴巴里全是藥味,好想吐。」
「這個……那我去買點山楂餅,可以沖淡藥味,藥不能不吃,你病還沒好。」
「喔。」她勉為其難地答應。
「我現在立刻去買。」
「不用了——」她趕緊拉住他,這個人怎麼又愣頭愣腦了。「下班再買吧!不急。」
她怎麼能讓亞江百貨的總經理,上班時間跑出去,只為幫她買一包山楂餅,這也嬌弱得過火了。過去,就算她照顧他,也都謹守公私分明,她還不至于嬌生慣養到這種地步。
「那我回辦公室了,記得,有人來煩你的話通通叫他們過去找我,你不要說太多話。」他撫撫她的臉頰,溫柔地說。
「知道了……」她一時感到害羞,低下了頭。
他離開後,她瞥見桌上有一份工作日志,翻開一看,是白亦棋過去一星期所做的決策及工作概要,寫得清清楚楚,有條有理。
她開始懂了他一直隱藏的工作能力,也發現對于公司的事,他其實默默地關注著,不然,不可能從完全沒接觸到不經交接就能立刻上手,並做出完美的決策。
她起身拉開玻璃隔間上的百葉簾,白亦棋立刻抬頭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
她也朝他笑了笑,走回辦公桌,思忖,他絕對有能力接管他父親的事業,所以,他不必非要她擔任顧問不可……她先前的假設明顯出現矛盾。
那麼,他又為什麼用那樣的語氣和他大哥說話?彷佛找到了一個替死鬼,讓他們可以繼續逍遙自在,不必被逼上斷頭台,也不必擔心公司垮了,他們全家都去喝西北風。
就在她還百思不得其解時,門被打開了。
白成睿走進來,擔心地問︰「茜文啊,你怎麼沒在家里多休息幾天,身體才剛好就跑來上班了。」
「董事長……」陸茜文有點受寵若驚。「我身體已經沒事了,小靶冒而已。」
「那就好,我在想……你也別當顧問了,總經理這個職務就由你來接吧!以後我也不會再干涉你的決策,我實在受不了那個臭小子的脾氣。」
「什麼?」陸茜文認為自己听錯了,怎麼才一個星期沒上班卻好像走錯公司,什麼都不一樣了,董事長居然要任命她為總經理?
「那個臭小子,枉費我從小帶著他國內、國外到處跑,洽談生意、開會都讓他跟在身邊,灌輸他的生意經他全都用在教訓他老爸頭上,好像我才是他生的一樣。」
「他做了什麼事?」陸茜文這才想通,以白亦棋成長的環境,加上他父親對兩個兒子的期望,不可能不懂經營,頂多只是沒興趣罷了。
「他昨天一早就打電話給我,說要召開臨時董事會,要我把所有董監事全找來。說我們幾個老賊沒把公司制度建立好,你才來公司多久,我們就迫不及待設定獲利目標,要你限期完成,眼中只看得見錢,以為公司還是龍頭老大,完全與市場月兌節。」
「亦棋……總經理罵你們是……老賊?」她目瞪口呆。
「還有,罵我們不會用人,不看能力卻用了一堆靠關系進來、根本不服管理的人,罵我們引進的專櫃沒有產值,也不思考怎麼幫助他們提升業績,只會看數字撤櫃,這不叫經營,叫等天上掉下錢來……唉……說了一堆,我才發現,還是你好,那小子……嘖,不大給人留情面,你回來就好,我決定了,我要FAIR他,以後公司就交給你了,他還是去當他的落魄醫生,省得我看了他就火大。」
「董事長……這、這太突然了。」她才跟白亦棋提辭職的事,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點都不突然,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半年來公司都是你一個人獨撐大局,那小子整天閑晃,參加什麼義診活動,你雖然掛顧問的職餃,做的卻是總經理的工作,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其實……也沒有委屈,而且,亦棋的確是個優秀的醫生。」老實說,她也從工作中獲得很大的成就感。
「我是愈來愈覺得那小子配不上你,不過以後有什麼事,我挺你。」那臭小子挑了這個媳婦真不錯,人漂亮、能力好又識大體,這大概算是他這輩子唯一一件干對的事。
陸茜文的辛苦終于得到董事長的肯定她當然高興,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