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奇的如茵往後返幾步,翹首張望;奈何圍牆太高,她踮起腳尖或甚至跳了幾下,都無法窺得二三,只好作罷。
「原來那科學家有家人一塊兒住吶!」她對著波比自語道︰「這個男生該不會也是個怪人吧?對了,波比,」她忍不住開始興師問罪︰「你剛才真是失禮,把人家的褲管鞋子都尿濕了!你從來都不曾這麼冒失,今天是怎麼搞的?啊?」
「汪!」波比似乎絲毫沒有愧疚之意。它張著嘴,伸舌吐氣;那咧嘴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何明威一進入前廳就听見後面那間房傳出了「踫!」的爆炸聲。
又來了!他不禁皺皺眉。
他走到那間上端掛著「研究室」牌子的房室前,徑自推開虛掩的門,隨即靠在牆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偌大的研究室里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科學儀器和實驗用品。一個身穿白色實驗長袍的老人背對著門,站在一架機器前,一手握著修繕器具,另一手對著機器上方冒煙的地方揮呀揮。
一個轉身,他發現了何明威,立刻大大地露出了笑容;這一笑,便能清楚地看見他缺了一顆上門牙。
「嗨,明威,你回來得正好!」
「好在哪兒?」他溫吞吞走了過去。
「我的實驗有了重大的突破哪!你瞧瞧,這玩意兒夠正點吧?」他雙手叉腰,信心滿滿地望著那具機器。
「這是什麼?」何明威實在瞧不出它究竟有什麼奧妙之處。
「說出來你可別嚇到,這是一架能超越時空限制的‘時光機器’!」老科學家一派得意洋洋︰「這機器完成以後,你就可以回到過去,跟你崇拜的史懷哲醫生見面。呵呵!」
「爺爺!」明威努力耐住性子︰「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的發明,沒有一樣成功的,你何不干脆收手、享享清福,別再自找麻煩了?!」
「什麼找麻煩?」何爺爺不依地嚷︰「你這小子懂個屁!浩瀚的宇宙有多少未知的東西等著被發掘,我們人類既然身為萬物之靈,就有義務去探索新知、追求無限的可能!你別小看爺爺喔,總有一天我一定能發明出令你拍案叫絕的東西!」
「是嗎……」明威十二萬分地懷疑,不由得發出牢騷︰「我明白你對科學研究的狂熱,可是爺爺,因為你古怪的行徑,咱們已經被這一帶的人視為異類了!」
「哎,別管他們!」何爺爺不以為然地揮揮手,轉身繼續對付他那台機器,一面碎碎念︰「我在自個兒家里做實驗,又沒礙著誰,他們憑什麼干涉我們!」
「是不至于干涉啦!只不過會有異樣的眼光……」明威埋怨道︰「像剛才我要進門時,就有個冒失的女孩子用一種‘不得了’的表情看著我,好像我是怪物似的。」
「女孩子?」老爺爺漫不經心地雞同鴨講︰「你泡的那些女孩子我沒一個看得順眼的,全都俗不可耐到了極點。」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爺爺!」他又氣又好笑︰「剛才那個女生不是我女朋友,我甚至不認識她!就算認識,我也不可能去追她。」
「為什麼?」何爺爺雖然心不在焉,但他仍多少感覺到孫子的語氣顯得頗不悅。
「哼!」他悶悶地嘀咕︰「我才和芬娜約會完,心情正好,湊巧遇見那個女生和她的狗在溜,那只笨狗……居然莫名其妙地在我腳邊灑尿!」
「哦?」爺爺不以為意地呵呵笑了幾聲。「所以你就遷怒到主人身上?」
「養狗不教主之過!」明威振振有詞。「雖然她很心虛地賠不是,還嚷著要替我洗褲子,可是我並不想領情!」
「喔……」聞者虛應一聲。
明威望著爺爺,知道他已沒在專心听他說話,于是無趣地走出實驗室,蠻不高興地把長褲月兌下,扔進洗衣籃里。
他隨便找了件休閑長褲,正要穿上,電話乍然響了起來,便停下穿褲的動作,拿起了听筒︰「喂?」
「明威啊,我是紹成。」
「紹成,什麼事?」
「美術部的人在抱怨啦,說最近東西太多了,他們熬夜加班都做不完,還冒了滿臉痘痘。」
「發外稿嘛,還不簡單!」
「何總英明,我明天就去登人事廣告征外稿人員。」
這幾天熬夜加班的人明天開始先讓他們正常下班。公司賺錢固然重要,員工的健康更重要。」「何總萬歲!」紹成不禁由衷贊嘆。「你的心意讓他們知道以後,鐵定感動到不行!」
「嘿,像我這種老板,打著日光燈都找不到。」何明威故意臭屁地說。
但紹成並不覺得那是吹噓之辭。「的確如此,你是我們心目中的好東家。」
「少來了!」明威以詼諧的口吻道︰「听你稱贊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扮兒倆又哈啦幾句輕松的玩笑話後便收了線。
去年,何氏夫婦移居美國,把已經頗具規模的童書出版社交給獨子明威。年僅二十八歲的他非但未負雙親所托,甚至把公司經營得更加有聲有色。
明威能力卓越且知人善任,他看出好友周紹成是個人才,便延攬過來,予以主任一職,讓他盡情發揮所長。而紹成也克盡其職,成為明威在事業上得力的助手。
對于這個好友兼老板,紹成是服氣得很,惟獨感情方面比較令人不敢苟同。
明威似乎喜歡艷麗型的女生。他所交往的對象,無一不是追求時尚潮流的時髦女性;紹成覺得,其實外表的裝扮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彼此能否「交心」。但是明威所交過的歷代女友不但愛玩,而且言之無物。
甚至,這些女孩似乎並不真正關心明威。
有一回,紹成忍不住問他︰「你交過的女朋友當中,有沒有人是可以跟你‘深入交談’的?」
「深入交談?」他一時還未意會過來︰「什麼意思?」
「就是彼此能夠‘心靈契合’那回事兒嘛,你知道的。」
「我——」他懂了,並努力地思索了一下。「好像……沒有吧。」
「那你還跟她們交往?!」
「有什麼關系?」明威蠻不在乎地︰「談個戀愛罷了,又不代表一定會天長地久。」
「‘談個戀愛……罷了’?」紹成簡直啼笑皆非。「我真懷疑你究竟懂不懂愛情!真正談起戀愛的話,別說是天長地久,你甚至會恨不得兩人能朝朝暮暮在一起。不但如此,如果你面對的是真心喜歡的人,你一定會希望彼此心靈相通,因為你‘在乎’!」
明威看看他抑揚頓挫地說完,竟噗哧一聲笑出來︰
「瞧你一副十足‘愛情專家’的樣子!你老兄才需要被開導呢,前幾年被女友背叛後,直到現在都不敢再踫感情,沒想到你這麼脆弱。」
由于兩人交情匪淺,所以他不必忌諱地直言。而且,他其實明白紹成對那場失敗的戀情早已雲淡風輕,偶爾自己還會提起、自我解嘲一下哩。
「我才不是脆弱!」紹成理直氣壯地辯白︰「目前我還沒遇到心儀的女孩,如果遇到了,我一定會展開攻勢的!倒是你,別再游戲人間了,好好談場戀愛才是正經。」
「唔……」明威聳聳肩,含糊道︰「或許,我也還沒遇見令我心動的人吧,所以我無法體會那種想要朝朝暮暮的感覺。不過,套句徐志摩的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這種事要看緣分的,不是嗎?」
紹成不置可否。
其實明威並非所謂的公子,也不至于「操女人像換衣服一樣」;他就像漂泊不定的方舟,這兒停停那兒靠靠,不知何時才能找到讓他願意安定停泊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