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奇怪,研究似的盯著他,「你干什麼?反正操心的人多著呢,我出來玩玩而已,你有什麼好生氣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他眉心緊蹙,理不清心里那一團亂麻,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慌,被她這麼一問,不由得又生起悶氣。
「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在氣什麼?我來玩又沒得罪你;再說,我們這個婚姻本來就是另有所圖,你叫我怎麼個重視法?反正結果都一樣。」
他越听越不開心,終于忍不住地道︰「誰說我生氣了?我沒生氣行不行?」話
是這麼說,臉色卻陰得很!「風凌楚,妳想怎麼玩我懶得理,不過,妳給我記好了,別掛著昭王妃的頭餃四處惹是生非,給我惹麻煩!」
「我惹麻煩?」此話一出,風凌楚也火了,不管那邊探頭探腦的唐機與風凌齊二人,怒道︰「朱煦景,你夠了!不要在我面前無理取鬧。昭王妃這個身分該注意什麼我知道,不需要你多話!」這人今天瘋了,淨著瘋話!
「我無理取鬧?我多話?」從小被捧得高高在上,朱煦景幾時被人用這種語氣說過?當下怒火中燒!「風凌楚,看清楚妳自己什麼身分!再怎麼樣妳也不過是一介臣女,就算今天成了親,身為妻子的妳也沒有資格對本王這樣說話!」
如果換作別人,恐怕早就被他的怒目相視威嚇得不敢多說一句,只可惜今天面對這一切的是無法無天的風凌楚,他越發怒,她也越生氣。
「哼,搬出王爺的身分壓人了?朱煦景,除了這個昭王的爵位,你還剩下什麼呢?」
「妳……」他的臉色忽而鐵青,又漸漸變得慘白。
除了這個昭王的爵位,你還剩下什麼呢?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麼無禮的話,卻也從來沒有人能說出這麼一句讓他感到驕傲被狠狠敲碎的話,昭王這個爵位別人來說,也許已經包括太多了,但是對她來說,卻毫無意義--他突然明白,自己在她心中,原來也僅是如此而已。
他沒有開口駁斥,唇仍抿得死緊,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久久不語。
她也不說話,余怒未消,依然怒目相視。
一時之間,兩人身處的小空間安靜無比,只听得對面茶坊輕輕飄來歌女的慢聲唱吟--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里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注)
拌聲傳入耳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深深呼吸,慢慢感覺到心緒隨著歌詞而起伏,霎時有一股陌生的無力感攫住他,胸口緩緩地酸澀起來;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多情……卻被無情惱……
見鬼了!他到底是為什麼來著?
他狠狠地一拳擊向一旁的方桌,頓時木屑飛灑。
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那邊正在酬詩的文人們個個被這變故嚇了一跳,當場愣住;就連對面茶坊的歌聲也在這一刻停止了。
風凌楚也怔住,看到他狂怒的樣子,她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你……」
他卻在這時露出苦笑地自嘲︰「我知道我在妳心中從來都不算什麼,我……不過是妳達到目的的一個選擇罷了。」他抬頭看她,目光在這一刻顯露出從來沒有過的迷茫與……憂傷。
她陡然震驚!這……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他在她心中是……是……
慌亂地移開視線,她轉向對面的茶坊,想要平定一下情緒,卻在無意間攝入眼底的一抹身影時呆住。
那……那是……
她臉上愀然變色,啪的一收折扇,當即丟下一句話︰「我有事先走,有話明天再跟你說。」她再也顧不得別的,矯龍般地躍起,白衣身影消失在街市中。
酒樓里,是一堆呆住的文人,還有……一個一臉憂傷的男子。
他在她心中,終究還是一點也不重要……
注︰蘇軾蝶戀花
第五章
仁舉十七年四月初八,大吉,昭王朱煦景大婚,迎娶當朝首輔風允之女。
迎親隊伍走在北京城的大道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的正紅色裝飾著迤邐而行,臨近夏日的柔風揚起火一樣熱烈的欣喜,整個京城為之沸騰。
風凌楚一身嫁衣,蓋頭遮面,穩穩地坐在轎中,然而,心卻隨著轎子的一升一降而起起落落、忐忑難安。
透過轎簾的縫隙,可以看到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在歡呼,這熱烈的氣氛讓她暗暗嘆了口氣。
她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再過一會兒,等轎子到昭王府行禮後,她就是名正言順的昭王妃了;這一生,將與那個從漠北戰場上走來的男子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縴長的手指用力地握住袖口,紅帕下妝點過的容顏泛起微微的苦笑,這樣美好的詞句,誰知道背地里只不過是場協定而已!或者,連場協定都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威脅他。
是啊,這個昭王妃的寶座,不過是她威脅來的,也許他根本就不承認。
他……想到那個就在轎子前方的人,她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自從那天伯倫樓不歡而散,她因事離去後,他就不肯再見她;不管她是上門求見還是半夜爬牆,都無法再見他一面。這樣的情況一度讓她懷疑,他是不是要退婚了,然而,婚事依然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花轎依然在這一天到了風府的大門。事到如今,他是要娶她吧?花轎都已經上了,他不是那種會故意在婚禮上棄婚的人,這場婚事應該已成定局。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那天會那麼激動,為什麼這一個多月也不見她?唉,本來以為他們兩人已經夠了解了,現在才知道,她還是沒有完全明白他。他究竟在
生氣什麼?到底在乎些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個樣子?
亂了、亂了,連她也搞不清自己心里那股郁悶不歡從哪里來的。這種情況,她不禁要想,嫁給他真的是對的嗎?也許,他們還是維持朋友關系比較好吧?
思緒煩亂地擰眉,她正煩得不知怎麼辦才好,轎子突然一顫,差點將她摔了下去。
穩住自己。她心中疑惑,怎麼回事?這些轎夫全是訓練有素的,怎麼可能會抬不住轎子?驀然間,听到了轎外傳來女子的痛呼聲。
「哎喲,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迎親隊伍行經大道時,忽然有一個婦人被擁擠的人群撞了出來,正好踫到花轎,引起一場小小的騷亂。
朱煦景停馬,回頭問侍衛︰「怎麼回事?」
侍衛看看後方,回稟道︰「稟王爺,有人撞到花轎了。」
撞了花轎?他眉心蹙緊,原本就沉凝的臉色更是不悅,向後望去,「你去看看,撞傷的話賠給銀兩就是。」
花轎就要臨門,卻出這樣的事,難道他們這場婚禮當真如此不吉利嗎?
侍衛領命而去。
不用他說,跟在一旁的喜娘已經讓護衛上前去拉人了。「妳干什麼?知不知道今天娶親的是誰?要是誤了吉時,妳十個腦袋都賠不起!」
風凌楚在轎上听了不禁皺眉,這喜娘的語氣未免太不客氣了。
「哎喲,我的骨子都撞散了!」那婦人卻不管,還趴在地上叫著,「風小姐,民婦不是故意要撞花轎的,實在是被人給推出來的。現在民婦真的是撞傷了,站不起來呀!」
「妳……」
喜娘欲再斥,花轎里已經傳出風凌楚清冷的嗓音。
「青衣。」
陪侍在側的青衣立刻上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