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海象洶涌風浪太大,船身幾番劇烈擺蕩,把架在船桅上幾支備用的船漿翻落,不偏不倚當場砸中在甲板上吐得死去活來的他。
倘若不是他多事的搶下招親大會的繡球,讓上官富仁有借口向他要求履行婚事,他斷然不會冒死搭上夜船,不顧道義的溜之大吉。
「小子,你既已在眾多島民面前打贏小女又搶下繡球,這規矩可是老夫定下的,老夫身為一島之主,萬不得失信于島民,更不能讓小女受到委屈。不如這樣,咱們一碼歸一碼,反皇甫惡君之事,我答應會出兵相助,讓你回龍蟠山向刀門門主覆命,但小女的婚事,你是否也該給老夫一個交代?」
「島主厚愛了,大狼受之有愧怕是配不上您女兒。且這婚事也非咱們說了算,雖說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但在下以為還是先問過上官小姐的意思比較妥當,不然匆促決定婚事對小姐恐怕不公平吧?」
「武護衛這麼說不就對了,老夫當然是明白小女之意,才不惜拉下老臉開口,如今你再三推辭,莫非是看不上我上官富仁的女兒,認為小女配你不起?」
「呃,也不是這麼說啦,島主您言重了。在下的意思是……眼前時局混亂不定,四界和朝廷交戰在即,不是成親的大好時機,要不先緩緩如何?」
「嗯……這話也不無道理,只可惜老夫的身子再捱也不過數日,一日不定下小女的婚事一日難以心安,難道武護衛忍心見老夫如此牽腸掛肚、寢食難安?」
「那、那不如咱們先以三個月為期如何?」
「三個月?老夫愚鈍,還請武護衛明言。」
「就是以三個月為期限,待戰事平定,而小姐也有足夠時間考慮清楚這門婚事,到時她若心意未改也沒愛上別人,在下就依約娶親,島主您覺得怎麼樣?」
「好!就依武護衛所言,以三個月為期,也望武護衛屆時別忘了這約定啊!」
「呵呵呵,當然、當然……」
當然——當然個屁啊!
懊死的,他想起三月之期的約定了!
被船槳砸到後,那一日上神龍島的記憶變得零散破碎,如今又被花瓶這麼一砸,那些模糊片段的記憶又全部拼湊起來了。這到底算是幸還是不幸?
開玩笑,一場招親大會、一顆繡球、一個島主不得對島民失信的諾言,他就得娶個島主之女回家,這樣如何對得起他將來的美好前程?況且天涯芳草何其之多,為了這株帶刺的荊棘花放棄整片花林,怎麼都不是他武大狼的風格作為。
念在自由可貴、單身價高的原則,他大打太極和上官富仁斡旋一番,最終訂下三個月之期,讓這樁可笑的婚約有個緩沖。
事後他回龍蟠山時,听聞上官富仁在當晚因病情莫名加劇,就此與世長辭。乍聞此訊,心底油然升起的愧疚懊惱,讓他自責不已。
唉,繼續失憶的裝傻充愣不是更好,為何要讓他在這節骨眼想起這宗往事的來龍去脈?如今他想理直氣壯當個無心人、負心漢,都名不正言不順了。
武大狼穿妥衣服套上鞋襪,蹣跚的走出內室。繞過屏風方踏進中廳,赫然見著靠窗的椅榻上,上官卿卿抱著男童坐躺在上頭斂目而眠,他一愣,頓時恍然大悟。
是她送他回來的,所以這兒想必是上官府的廂房吧!他想起在馬車上,昏頭昏腦時,她在他耳邊嗚嗚咽咽說著要帶他看大夫,又求著他不能有事。
這女人性子也許沖了點,其實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倒是……他沒料到她連娃兒也一同帶回來了。
瞧這情景,想必她是哄娃兒哄到睡著的,而今一大一小睡得好夢方甜。
傍晚的暈黃日光,透過雕花木窗,照在她恬靜的面容上,在她發稍和羽睫上染上層層金光,整個人像沐浴在金光下的精靈,別有一番迷人風采。
這女人少了凶悍撒潑的氣勢,確實挺嬌俏可人的。仿佛看上癮似的,武大狼坐上長榻另一方雙臂環胸,靜靜欣賞起她酣甜的睡容。
她有一雙水靈靈好似會說話的大眼楮、兩彎細柳眉、精巧的鼻子和水女敕的豐唇。最特別的,是左眼角下有一顆淚痣,恰如其分的點在眼下三分的位置,小小巧巧的,突顯得五官更俏、更嬌。
這樣的五官稱不上最美,但組合在她臉上,整個人就是亮眼起來,尤其是她生氣時雙頰染上的紅彩,將整個人襯得更嬌美俏麗、靈氣生動。
視線再落回她微啟的唇瓣,那水女敕的豐盈感仿佛在誘惑著,讓他不斷靠近。
比武招親那日,她吻過他的,或許那稱不上是個吻,但當她唇瓣貼上他的時,那水女敕彈性的觸感依舊清晰深刻。
也許就趁四個無人的機會,踫那麼一下下就好,反正她還睡著,不會知道的……
喉嚨咕嚕一聲,咽下緊張分泌出的唾沫,武大狼臉不斷的壓近,近到能感受到她噴拂在他臉上的輕淺呼吸,就在兩唇相接之際,睡夢中的上官卿卿仿佛感受到男人壓迫的氣息,倏地彈開眼皮。
「你、你干嘛?」
眼前放大的男性臉龐嚇得上官卿卿杏眸圓瞪,身子猛然往後退的抵在椅背上。
他他他他……不是想偷親她吧?
企圖偷香被逮個正著,武大狼尷尬的退開身,臉色一正,睨了眼上官卿卿,手比著她懷中的男童借口說道︰「把孩子給我,你這樣不好睡。」
見鬼了,他是鬼迷心竅不成,怎麼會想吻她?不會真對她產生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愫吧?!不行不行,想來就覺得可怕,武大狼不禁打了個冷顫。
上官卿卿將男童遞了過去,先打破凝窒,「你後腦上的傷還好嗎?」
「還好,大概過個兩天就消了。」伸手模著腦上的包,他無所謂的聳聳肩。
「喔,那就好。」話題終止,氣氛又繼續沉悶起來。
上官卿卿自討沒趣的低頭玩起發尾,武大狼則繼續拍哄著男童,兩人不時尷尬的互望一眼,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調開。
她和他吵吵鬧鬧怒言相向慣了,如此相安無事平心靜氣的交談雖然不錯,卻很別扭又不自在。上官卿卿猶豫了半晌,睇了眼他懷中的男童,又起了話題。
「……喂,武大狼,這孩子是你什麼人啊?為何你到哪里總要帶著他?」
「他是我在大街上撿到的,我也正在找他父母。」男童被吵醒了,舉起小手揉著眼楮,武大狼見狀忙拍拍男童的背心安撫著,「乖,沒事,你繼續睡。」
上官卿卿屈起腿雙手抱膝,甚感新鮮的望著身旁哄著男童的男人。他哄孩子的時候總是臉帶溫柔慈愛,感覺將來他若有了自己的孩兒,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就像她的阿爹一樣……
「真看不出來你哄娃兒挺有一套的,我覺得……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爹親。」
「是嗎?那還真是感謝恭維。」他撇撇嘴,不置可否,「可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成天帶個女乃娃在身邊,倒是你,也許能利用島主的身份替我找到這孩子的家人。」
「這當然沒問題,晚點我差人擬個尋人告示,明兒個就張貼出去,也許很快就有下落了。」上官卿卿興高采烈的說著,忽地想起兩人的婚事,她垂下肩難掩失落的淡問出聲,「那你呢?我幫你尋回女圭女圭的家人,你是不是就打算回蟠龍山去了?」
「嗯。」懷中的孩子睡了,武大狼累得靠上椅背合上雙眼。
「所以你是決意悔婚,不打算和我履行婚約了?」上官卿卿雙手揪緊裙角,眼兒趁機多瞪兩眼閉眼休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