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地探頭望了門內一眼,猶豫半響,還是決定進屋揪回那只月兌兔,她深吸口氣,然後鼓起勇氣的推門而入——
一眼望盡屋內凌亂的擺設,蒙塵的方木桌、橫倒的長椅凳、靠牆的床榻,然後是散亂一地的碎瓦、油燈座……還有……
「赫!」猛地抽口氣,那仰躺在地、動也不動的龐大身軀嚇了她好大一跳。
只見地上那男人的面容,不知怎地長滿惡瘡膿包,甚至有幾處潰爛的瘡包流出令人作嘔的膿血,而那只白兔,竟溫馴地窩靠在男人的肩胛處。
「白白,過來,快點過來。」生怕驚醒男人,雲若雪小聲輕喚。
美目緊瞅著男人合上的眼,一雙小手已悄悄抓緊裙裾,好似對方一有動作,她就會提裙往外跑。
白兔聞聲,長耳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听到熟悉的叫喚,可接著的舉動卻讓雲若雪差點氣結。
「白白!」這只不識好歹的兔兒,竟還敢蹭到人家的臉旁。
依稀靶受到耳邊毛團的騷動,仍昏迷的刀戒天依著本能,低哺開口︰「水……」
「喂,你你你……你怎麼了?」他還活著?!她還以為他斷氣了。
雲若雪嗓音已經盡量克制,可依舊害怕地抖顫,男人潰爛撼心的面目,實在讓她恐懼。
本想一走了之,但男人無依的落魄模樣又教她無端心軟,何況,她也不忍心丟下白白。萬一他死在這茅屋內怎麼辦?若她現在轉身離去,豈非見死不救?
罷了,就當是結善緣做好事,不論這男人是好是壞,她只求心安。
穩下不安的心跳,調整好紊亂緊張的氣息,片刻,她已沒那麼害怕驚恐了。
雲若雪微斂裙擺,走近男人的身畔,蹲,這才放膽將男人看個仔細。那滿臉的惡瘡,幾乎要看不出他原來的模樣,整張臉找不出一絲完膚!
「喂……」怯怯的伸出手,她推了男人的肩頭一下,又飛快收回。
「水……水……」男人仍是呢喃囈語。
「好,你等等,我這就——」雲若雪起身欲斟茶水,驀地看見一地的碎瓦和空無一物的桌案。這屋里既沒杯也沒壺,又哪來的茶水呀?
視線再梭巡過屋內凌亂的陳設,她已悄悄在心里盤算好要怎麼做了。
雲若雪使勁地攙扶起男人躺到床上,接著縴手往地上迅速一探,抓起白胖兔兒,讓它窩在男人的身畔,困在男人的身軀與牆之間。
「白白,你在這兒等著,要乖乖的別亂跑知道嗎?我馬上就回來。」吩咐的語氣雖是對著白兔,卻也像對著男人。
天色尚早,她還有時間到市集里張羅一些日用品。
雲若雪步履翩翩行至門扉,不太放心地又回首眯了眼床榻上的一人、一兔,末了,她微微輕嘆——唉,臭白白,都是你惹的好事!
讓刀戒天恢復知覺的,是淚淚沁人心肺的甘泉。
恍惚間,有個柔膩馨香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頭,喂他喝下涓涓茶水。
他指尖微微動了動,雙眸雖未張開,但听覺已早一步蘇醒,而那皮肉上的灼熱侵蝕感,教他生疼地全身顫抖抽搐。
偶爾,那幾要侵入他骨肉的痛楚,令他不耐地欲伸手拂去一切,然而,一雙更堅定的小手已經覆上,溫柔且有耐性的安撫他躁動不安的靈魂。
「別呀,你臉上還上著藥,我知道這會很疼,但得忍一忍才好得快。」
女人的聲音嬌潤清脆,如好听的催眠曲一次次的安撫了他,繃緊僵直的身軀,因女人的安撫奇異的放松,不久,他又繼續沉沉睡去。
七天了,他還是沒醒。
雲若雪趁著這些天,采買來好多東西,杯壺、布衫、鍋碗瓢盆……怕他冷著,又不願讓他繼續蓋著破舊的髒被子,她甚至還添來新被和軟枕。
扁她這些天往返市集的次數,頻繁到差點讓家里的人起疑,好在繼父和繼兄姐們這陣子忙著商議和朝廷聯盟之事,也就沒多費心思在她身上,她也樂得享受這陣子難得的愜意自在,能夠放寬心的照顧他,並順勢將屋里屋外都整理灑掃一番。
而那只儼然變節的胖白兔,現在也賴在這兒不肯走了,她索性就暫時養在這兒,來照顧男人時也順便喂養白白。
「這樣上藥究竟會不會好呀?」雲若雪徑自問著。她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方面不確定這男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怕驚擾到雲家的人,所以她不敢明目張膽找來大夫,只好私下請來郎中,請對方多開些傷藥給她,好替他上藥。
取下他額上的布巾,打濕,擰吧,再替他擦去傷口的污血。
「不知怎地,現在我好像一點都不怕你了,你可知道,我一開始可是被你的臉給嚇得不輕呢!」說到這,雲若雪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住呀,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景象真的很恐怖,第一眼瞧見任誰都會嚇著……呃……」驚覺自己愈說愈離譜,多說多錯,她連忙止住,「唉,你曉得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她絕對不是在嫌棄他的長相。
這些天一直都是這樣,她自顧自的和他說話,而他只是靜靜睡著,知道他不會有任何反應,她索性一古腦兒地對他傾訴,不管好的壞的、大事小事,都和他分享。
雲若雪擦拭的動作忽地一頓,仿佛發現什麼地傾身上前,「咦?這是痂皮嗎?」
她用手指剝除他傷口上凝結的深褐色皮膜,丑陋的皮層被剔去後,竟露出平整的新膚。
難道郎中的那些藥真的有效?
雲若雪眼兒一溜,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繼續剔去其他地方可以剝落的痂皮,從男人的頸子、下巴、臉頰、鼻翼,一路向下——「呀!」雲若雪突然動作一僵,瞪大了眼。
男人的眼,不知何時已睜開,此刻正晶亮有神的瞪著她。
而此際雲若雪整個上身是懸在他身上,就差個幾寸,胸前的圓潤便貼在他的胸膛上,眼下她的指尖猶擱在他臉上,兩人眼觀眼、鼻觀鼻。
氣氛有點凝滯,她僵直了身,怔愣著不知做何反應,一張清靈的臉蛋慢慢的、慢慢的窘迫漲紅。倏地,她回過神的彈起身,不知所措地立在床畔。
「對不起。」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喔,他何時醒的?她方才還靠他那麼近……雲若雪眼兒怯怯地偷覷他一眼,卻發現男人正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嚇得她趕緊收回窺探的視線,低垂著臉,盯著自己的繡鞋。
刀戒天濃眉一挑,神情似笑非笑,凌厲黑眸不著痕跡的梭巡過屋內整潔的陳設,最後落回那名頭低到不能再低的女子身上。
眼前這女子,就是他夢中那聲音的主人,沒想到她除了有好听的溫柔嗓音,更有著教人傾心的貌美容顏。
看來她不單是照顧他,甚至連原先破舊髒亂的環境都整理過了。
他的毒傷非用外藥即可根治,而是需以內力緩慢調息,讓體內的毒血隨著傷口排出,這期間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更要忍受皮肉反復破爛潰瘍、體無完膚的折騰。
他本打算獨自一人忍痛熬過,豈料這女子無意間出現,更對他悉心照料。
第2章(2)
「是你救了我?」臉上,還殘留著被她細心擦拂過的感覺,他下意識的舉起左臂,審視遭暗器所刺的傷口,卻被綁在傷處的白絹給定住了眼神。白絹上繡著一朵盛開牡丹,絹角則刺上一個秀氣的「雪」字。
「嗯,不、不是的,只是舉手之勞。」雲若雪依舊壓低著臉,眼角余光瞥見他正瞅著傷口那處包扎,忙又開口︰「那是我用絲帕臨時包扎的,因為你那傷口已經化膿,我擠出污血,卻一時沒有干淨的布可以包扎,所以才用自己的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