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人都該有七情六欲的。我不逼妳承認什麼,但是妳別抗拒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一個人喜歡,或去喜歡一個人,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為什麼要去抗拒呢?」
「我沒有抗拒……」她的解釋,似乎缺乏說服力。
「姊姊,」巧妍神色一正,訓導般對沈雩勸說道︰「人生不該單獨寄情在畫紙上。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妳的畫美則美矣,卻缺少感情,妳若想讓畫技再上層樓,就該知道何謂情感。妳得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別去抗拒那種感覺,因為缺少感情,妳的畫就缺少靈魂,稱不上極致完美。」
「我的畫……沒有感情嗎?」
「不只妳的畫,妳的人也一樣。妳知道嗎?人是不能沒有感情的。」
「巧妍,現在,妳好像才是姊姊。」
沈雩小心轉移話題,溫柔地看著表妹,避開讓她感到心慌的情感問題。
面對巧妍,就像面對年幼時的自己,對她的包容寵溺與微笑,是一種投射的移情作用。
巧妍天真活潑的個性、嬌俏愛笑的神情,是她嚴重缺乏的。明明有著相近的血緣,兩人的性子卻是截然不同。
她將她視為另一個自己,用真心疼愛著、嬌慣著,她有時真的希望,年少時的自己,也曾擁有那樣明亮的笑容。
「將近一年不見,妳好像懂事許多。」
「十五歲的巧妍都長大了,二十歲的沈雩也該成熟了。」巧妍很認真地說著︰「好好去感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被嚴密隔離保護的日子早就結束,今後的沈雩,就為自己而活,勇往直前,用心去體會每一種感覺,足酸是苦、是甜是辣,最清楚的只有妳自己,別浪擲了青春才是。」
「噯。」沈雩心里是感動的,表妹長大了,苦口婆心的勸導;她嘴上雖不置可否,然這番勸戒卻已隱隱在她心中落下痕跡。
「姊姊了解我的苦心就好。」
巧妍認真的表情一下子轉換成討好的笑。「那姊姊借我些錢吧?」
「借錢?」
「對啊,我缺錢,姊姊借我一些急用。」
沈雩笑出聲來。還說她長大了呢,根本還是小孩一個。「在櫥櫃,妳自己拿。」
「姊姊,就知道妳對我最好了!」
巧妍開心地抱抱沈雩,蹦蹦跳跳去櫃里找錢,不管金額多少,全往懷里塞。
大概是想做幾套衣服吧?沈雩沒多問,盯著畫紙,內心卻因巧妍的一席話而顯得不大平靜。
她喜歡元震?應該還不至于;但不可否認,她是有些在意他的。
巧妍所說的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滋味呢?她還是不大了解啊。
苞她打過招呼後,巧妍高高興興地帶著銀子跑了出去,沈雩還在費心思索著,連她何時關上門離去都沒注意到。
巧妍出了房門,走沒幾步,遇上抱著一袋東西往沈雩房間快步走來的元震。她護住懷里的銀子詭異一笑,與他擦身而過。
元震沒多想,站定在沈雩緊閉的門前,本來抬手就要敲門,又怕她當面拒絕,于是撿起一段枯枝,在鋪著薄雪的地上寫下幾個大字,再把揣在懷中、用油紙裝著的一袋物品放在門外,然後輕輕敲了三下門板。
敲門的聲音拉回沈雩的思緒,以為是巧妍又想起什麼事踅回來,她打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
左右張望一下,還是不見人影,她疑惑地拾起地上紙袋,手心立即傳來一股溫熱。
菜肉包子,妳的午膳。
地上大大的幾個字,說明袋內食物及所有人,不用想也知道,買來這袋食物的人是誰。
因為食欲不佳沒吃午膳,他注意到了,所以買來包子給她?
並不是她故意不吃午膳,而是真的吃不下。就算他買來香味撲鼻的熱包子,她還是吃不下呀!心生氣惱,又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她將包子放回原地,在他的大字旁添了兩字︰「不餓。」就轉回房內關上門。
元震從回廊轉角處現身,苦笑看著那袋被放回原位的食物。不餓嗎?他忽然覺得被拒絕的那些包子很可憐,緩緩踱步過去,打開袋子拿出一個,坐在門外冰冷的台階上,寂寞地吃了起來。
冷風呼呼吹過,寒意襲人;枝頭雪梅點點,猶自卓麗綻放。
和包子一起被拒絕的那名男子,則在冷風吹刮下,有點自虐的、慢慢的吃完那袋包子。
翌日近午時刻,元震出門購置日用品,小雪在廚房忙著打點午膳。巧妍一臉甜笑出現在沈雩房里,拉超她的手就要走。
「帶姊姊去一個好地方。」巧妍很興奮地說道,女敕紅臉蛋充滿期待的光輝。
「去哪里?」被巧妍蠻力一拉,沈雩差點站立不穩。
「去了就知道。」巧妍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才拉著沈雩的手,小心地走在回廊上。
「我先跟小雪說一聲。」
「不用了。」巧妍立刻回道,大眼骨碌碌一轉,加上一句︰「我剛才跟她說過了,我們晚點才會回來。」
「是嗎?」明知道巧妍在扯謊,沈雩還是跟著她走。有時候她真的難以理解別人心里都在想些什麼?
出了大門,巧妍難得規規矩矩把門給關好,一輛馬車就停在門外等著,權充車夫的,正是巧妍的隨侍阿焰。
沈雩直覺事有蹊蹺,又說不出怪在哪里,只覺得巧妍今日的行為,真可說是偷偷模模了。
「巧妍,妳在打什麼主意?」臨上車前,沈雩面色一凝,問著身邊的女孩。
「姊姊,妳相信我,我絕不會害妳的。」她半強迫地將沈雩推進車蓬,謹慎地四處張望一下後,隨後也上了車。
刷地放下車簾,馬車發出輕微的喀啦聲響,避開鎮內主要道路,從後方繞道,直往東南飛奔而去。
「巧妍,究竟要去哪里,還不說?」翦翦美目略帶責怪,直凝入巧妍圓眸。
「姊姊,妳別生氣,我會這麼做,也是為了妳好。」
電光石火間,沈雩心中已有答案。「妳要帶我回京?」
巧妍討好一笑。「正確的說,是帶妳回宮。」
「巧妍,妳要回宮我不反對,但為何要我和妳一起回去?」她不想再走入另一座華麗的牢籠啊。
「我不忍看姊姊流落在外,穿著粗布衣裳,吃著粗茶淡飯……」
巧妍低著頭,沈雩看不清她的表情。「我並不在乎那些……」
「但是我在乎!」巧妍抬起頭,十分堅持。「姊姊一向嬌貴,高雅的氣質比我更像一個真正的公主。妳本該穿著綾羅綢緞,在美麗的宅院里悠閑作畫,臉上沒有憂愁哀怨才對。」
「難道,我現在很憂愁哀怨嗎?」沈雩不知該哭該笑,一手撫上光潔面頰,她哀怨?
「不管怎麼說,姊姊就是不能在外流浪。」
「巧妍妳忘了,昨天妳才勸我要為自己好好而活的。」
「我是那樣說過,可是在我安排的地方,姊姊不但能夠過得好,也能隨心所欲過妳想過的生活。」
「在宮里?」皇宮,那可比巷弄之間更復雜百倍啊。
「不。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我不許他人口中的流言傷害姊姊,我已傳令叫人備好一座行宮,幫忙的僕佣都是精心挑選餅的,絕對都安分守己,姊姊妳不用擔心。」
「妳想得可真周到。」
「為了姊姊,我很用心。」以為沈雩在贊美她,巧妍笑開顏。
「可是,妳把小雪給忘了。」她並不介意身居何處,只要不再成為他人口中的話題、傷害父親聲譽,她住哪里都無所謂。
「小雪……」說到死對頭,巧妍臉色馬上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