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少懷瞪著他,狠狠地道︰「改天讓你嘗嘗當沙包的滋味。」
听他們來回唇槍舌劍,杜歆在一旁看傻了眼。就說嘛,這兩人傲慢的嘴臉真是如出一轍。
「等你有能耐再說吧。」面對他的挑釁,童少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先跟林伯回去,免得林媽在家擔心。」未了還伸手搓揉章少懷的頭,帶點關愛的意味。
章少懷別扭地揮開他的手,不情不願地回道︰「知道啦!」
童少斐指了指停在路邊的計程車,有個年約六十的老伯等在一旁。章少懷抬頭望向杜歆,似乎想說些什麼,未了僅輕聲道句「再見」,便轉頭走向計程車。
「真是別扭叛逆的青春期。」童少斐望著車子離去,轉過身來,見一臉呆怔的杜歆,他輕笑一聲。
「變蠟像了?」
杜歆回過神,問著︰「主任跟章少懷是……」
「兄弟。章少懷從母姓。」他直截了當地回答她的疑惑
喔……難怪!難怪以章少懷的成績會來讀他們學校。
「不只章少懷,像高天宇還有其它班幾個……都是我安排進來的。」仿佛知道她心里的猜疑,他索性為她解惑。
杜歆瞪大眼。先前大家議論紛紛,學校今年怎麼會出現幾個基測成績不俗的學生,原來都是主任的杰作。
「難怪主任敢夸口三年後的升學率。」心機好重哦。
「單靠他們是不夠的,他們的功用是增加學習刺激,激勵其他學生的上進動力,所以——」他略頓,睇了她一眼。「杜老師,你可別因此而怠惰。」
「我才沒這麼想呢!」連這樣也能莫名中槍,她氣呼呼地瞪眼。
相較于她的忿然,童少斐反倒自若地笑了笑。
想起什麼似,杜歆擰眉困疑地問︰「主任上回送我回家,說是順路,但我看剛剛車子明明是往相反方向。」
童少斐微怔,都說這家伙神經大條,怎麼這回卻靈光了起來?
「是順路啊。」他回道。
怎麼是?她納悶地睞著他。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都、叫、順、路。」他慢條斯理地說著,未了還加重口氣。
啊?杜歆眨著眼。這是什麼論調?什麼叫他想去的地方就叫順路……想去的地方?她隱約覺得這話有點語病,卻一時挑不出來……
「其他幾個學生還好吧?」見她一臉困惑,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喔……」她回過神,說︰「他們離去時還跟章少懷互道再見,應該釋懷了。」這種所謂「不打不相識」的男孩子情感,真不是她能理解的範疇。
「或許能一並解決你們班上許多問題。」班級中若能出現幾個具有領導性的人物,導師再去掌握那幾個同學,班規執行自然有效率。
或許吧!她不敢奢望過多,事情能一件一件解決,對她而言已經很好了,想想,自己是不是太沒魄力了?
「主任——」她略頓,自我質疑道︰「我是不是很不適合當老師?」
「為什麼這麼問?」他沒有立即回答,反倒問她。
「你看,我們班不管是哪方面的成績都很糟。他們本質很好的,糟糕的是我這個導師,好像一直找不到好方法來帶領班級。」才一開口,她心里就後悔了。童少斐平時在學校勿一尤她還不夠嗎?這下她不是自討罵挨?
「那就努力去尋找好方法。只想著自己不適任,又怎麼可能全心全力對待學生?」他神色嚴肅地質問。
「我已經很努力做好份內工作,盡量不讓自己對不起學生。」她為自己辯解。
「你以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就好了嗎?」
杜歆沒回答,然而眼神卻流露著「難道不是嗎」的抗議意味。
「你不覺得,或許撞一天鐘才有資格當一天和尚?」他雙眸深深地看向她。
杜歆眨著眼,思索兩者間的不同,好像有點了解童少斐想表達的是什麼了。
「你當初為什麼想當老師?」他突然問。
「我……我爸媽覺得當老師這個行業不錯。」她突然好厭惡自己、瞧不起自己被動的行徑。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他雙眼專注地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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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杜歆心里一震。
她打小就少有機會發表自己的想法,父母極為保護她這個老麼,哥哥姊姊比她優秀多了,總習慣站在前方為她擋掉許多麻煩、為她設想一切……因此,她習慣了,習慣听話順從,習慣將自己的想法壓下,然而這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
留在台北念大學,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爭取的事,她想,如果不是高中畢業那年爺爺過世,爸媽決定搬回台中照顧女乃女乃,她壓根不可能有獨立生活的一天。
雖然童少斐有時的確傲慢得惹人厭,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一思及自己苟且的心態,她頓時滿懷愧疚,眼眶泛紅。
見她既委屈又歉疚的神情,童少斐心里一陣不舍——這在以往是不太可能出現的情緒。他一向認同「適者生存」法則,如果不能在自己的領域達到頂尖,就等著被淘汰。因此,輕松度日、與世無爭等等消極字眼,是不存在他的字典里……不過,他發現這些原則一套在杜歆身上,就全然不管用了。
「才這麼問你幾句就要哭了?」他故作輕佻地笑問。
「我哪有哭!」杜歆瞠著眼,忍著。
「沒有哭,只是眼楮像兔子一樣紅而已。」
「兔子的眼楮又不一定是紅色。」
「白兔子紅眼楮,你就是啊!」他禁不住逗著她,眼神直盯著她身上的衣服。
第5章(2)
「我又不是小白兔……」她駁道。
見他帶笑的眼眸直瞅著她,她狐疑地低頭打量自己今天正是一身白色連帽休閑外套。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索性拉起帽子戴上,要寶地哼唱︰「小白兔愛跳舞,月夜光下學跳舞,啦啦啦啦啦啦……忘記歌詞了!」她哈哈大笑,心情瞬間輕松不少。
他臉上的笑意加深,像是她的笑會感染似地。
「以後再有這種事,隨時打電話給我,反正你有我的手機號碼了。」
「嗯。」忽地想起了什麼,她問︰「剛才一接電話,主任怎麼知道是我打的?」
童少斐一時無法回答,總不能告訴她,打從開學第一天他就將她的手機號碼輸入自己的手機里。
「猜的。我第六感一向很靈。」他敷衍帶過。
杜歆蹙起眉、噘著嘴,不甚相信地打量著他。
「九點多了,還不回去?明天還有許多挑戰等著你。」他提醒著,也轉移她的心思。
她點點頭。或許當導師就是每天有著不同的狀況發生,然而經過今天一整天的「震撼教育」,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多了一點點信心,雖然只有一點點,對她而言卻是彌足珍貴。
「主任,謝謝你!」她九十度鞠躬,笑容可掬地由衷感謝。
童少斐沒有說什麼,只是笑笑地、帶點疼寵的眼神凝視著她。他多少有點了解為何她身邊的人總忍不住想要保護她——連他都無法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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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自習,一進班上,頓覺氛圍有些不同。教室安靜了許多,以往總需要她喊了又喊,學生才願意靜個幾分鐘,現下卻是自動打開課本自習,即使不看書也做著自己的事,有事也是輕聲細語,盡量不去打擾到別人。
杜歆心底暗忖,難道昨天的事件真的有了意外收獲?又或許這種好現象只能短暫維持?不多想了,至少這是好的開始。
周三下午最後兩節又有數學科研討會,她抬頭覷了眼坐在主席桌的童少斐。前天他送她回去,直到今天兩人才有機會見面。即使身處同個學校,要偶然相遇也不是件機率太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