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眼前的狀況,他已經夠滿意了,至少亮亮還願意叫他一聲「二哥」,願意讓他留在她的童話小屋里,等明天天亮,繼續為女兒說精彩絕倫的冒險故事。
「我懂,就順其自然吧。如果把我當二哥能讓你安心,那我就用二哥的身份住下,用二哥的身份陪伴你和慈慈,好不好?」
這樣講起來有點諷刺,當年是他硬要以兄妹關系拉出界線,沒想到,現在想留在線後面的人,成了她。
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果真沒有人可以一輩子順利。
亮亮與他對望著。她能說不嗎?
在他對慈慈說自已是爸爸時,她沒阻止;在他承認自己是救星英雄時,她沒阻止;在他承諾明天醒來,慈慈就會看見父親在床邊時,她也沒阻止。是她自己一點一點默許了他的存在。
她沒回答,只是輕輕地嘆息,過去的陰錯陽差,蹉跎光陰。
「二哥,大哥和果果好嗎?」
「公司里大哥有果果幫忙,擔子輕了許多,還有閑暇作詞作曲,唱片公司說,有意讓大哥的曲子角逐金曲獎。」
「這樣很好。果然人還是需要做自己喜歡、擅長的事。」
「這是你一心希望的,不是嗎?」
「對,我很開心大哥可以繼續當他的音樂人,只可惜,我沒辦法參加他們的婚禮。」
他擰了擰眉心道︰「他們沒有結婚。」
「為什麼?那麼多年過去了,難不成……果果又見異思遷?」亮亮想到這里,一股氣便燒起來。果果答應過她,要好好愛大哥的。
「話想清楚再說吧。果果從來就沒有見異思遷過,那次離開大哥是因為她生病了。」亦驊提醒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到現在還不結婚?」
「因為你。」
「我?什麼意思?」
「他們決定在沒有找到你、沒有親眼看見你幸福之前,就不結婚。」
「什麼?哪有人這樣的?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呢?難不成他們兩個人就要繼續空耗下去?」她抗議的說。把自己的幸福賴到別人身上太不道德了,她才不想當壞人,不想害兩個有情人無法結合。
「放心,反正我已經找到你了。」亦驊失笑。亮亮果然還是很在乎他們這群兄姐。
下午他打電話回台灣。告訴他們找到了亮亮,大哥、果果、堇韻听了都高興得不得了,三個人搶著講電話,還限制他要在一個月內把亮亮帶回來。
可一個月怎麼夠?目前他只能當亮亮的「二哥」,他得做好長期抗戰的打算。
「不行,我要打電話給他們,果果很老了,不能一年一年拖下去。」
這種說法真傷人,幸好果果沒听見。「我提過很多次了,但他們堅持婚禮時所有的親人都要到,有人不能參加,就暫緩舉行。」
「如果我一直不回台灣呢?」
「那就無限期延期。果果很固執的,當了幾年業務經理,現在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女人。她很強勢的,說到做到。」他苦惱地道。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真的在乎大哥和果果的幸福,那她就得早一點回家?
回家啊……亮亮想起了那個大院子。她常和二哥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談心事;她想起那張搖椅,一張無條件容納她任性的椅子,搖啊搖,將她的壞脾氣搖入了夢鄉里;她想起修剪平整的大草坪,柔軟不扎腳,每個下雨天,她都會沖進草坪跳舞,盡情宣泄心情。
有人說,喝過尼羅河的水,總有一天會再回到埃及。爸爸卻說,躺過我們家的草坪,生命便會和這個家有深刻聯系——于是大哥躺了、二哥躺了、她和姐姐也躺了。那個下午,他們在草皮上翻滾嬉鬧,笑聲直傳天際。
夢里想過千百回的家啊,等著她回去呢……
看著她寫滿思念的臉,他明白她想家了,想那群疼她愛她的家人。或許他們的關系曾經烏雲蔽日,但如今已然雨過天青,她確實該回家了。
他伸手拉住她的,她沒抽回,靜靜地享受他的溫柔。
他像小時候教她認字那樣,手指在她的手心上輕劃。她沒低頭看,但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感覺到——
他在她的掌心上,寫滿「我愛你」。
尾聲
亦驊開始用很多浪漫招式追求亮亮,他不是浪漫的人,有許多方法是從網路上抄來的,但就算不是原創,她依然被他的努力感動了。
上上個星期,他帶她和慈慈出游,動作像個丈夫、行為像個父親,他寬寬的肩膀靠起來,也像個頂天立地的一家之主。
那天,他背著睡著的慈慈,一只手牽著她,一家三口人慢慢地走著。他一點一滴告訴了她自己這些年的生活。
他是個事業成功的男人,除了擔任景麗的總經理外,也有了自己的軟體公司,那是他從中學時期就有的夢想。
受他誘導,亮亮也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她當單親母親的辛苦、新手媽媽的挫折,害怕孤獨的她,如何學會不畏孤獨。
她想念家人,卻認為沒有自己他們才能過得幸福;她有嚴重的罪惡感,認為自己剝奪他們和母親相處的快樂,自該還給他們一份寧靜……
她說到這里時,他突地低頭吻了她,並且鄭重地告訴她,她是錯的。所有人都愛她,更從來沒有人怪過她。
上個星期下大雨後,他爬梯子上屋頂清除干葉子,不讓它們堵住排水孔,她在下面扶著梯子,等了好久,只等到他催促她爬上來的聲音。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了,然後看見他用樹上的橙色果實排出一個大大的愛心,愛心里面寫著「沐亮雲」。
一個曾排斥愛情的男人,口口聲聲說愛了,她怎還硬得起心腸?
三天前,在她去出版社談合約時,他和慈慈合力,布置了一個三個人的溫馨慶功宴,他做了飯,口味和當年一樣好。
那個晚上,慈慈被送到葛莉絲家過夜,他開著車載她在無人的公路上飛馳,車上音響里面,一首首情歌唱暖了她的心。
他說︰「我們不需要回到從前,我們只需要勇往直前。」
那條路又寬又直,柔和的月光在地上暈出微光。
她說︰「我並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然後他把車子停在馬路中央說︰「你可以決定停在這里,或者鼓起勇氣到路的盡頭,一窺究竟。」
他沒有催促她,任她靜靜思索,她想了很久,才堅定地告訴他,「開車吧。」
那條路不負期望盡頭是一片湛藍的大海,初升的朝陽染紅整個海面。
一到了海邊,她便忘情地沖下車,興奮地奔入大海。冷冷的海水包裹著她的小腿,她卻笑得像個無憂少女。
他告訴她,「幸好你決定往前走,不然我們會錯過這片美景。」
「所以……我該不該讓自己繼續錯過?」
這話她不是對他說的,只是喃喃自語,但他仍听見了,得意的笑和美麗的朝陽一起留在他臉上。
而現在,他用蠟燭在院子里圈出了一個圓和兩條平行線,拉著她的手,讓她停在圓圈外面,自己則跑到平行線那端。
他說︰「愛情是辛苦而漫長的路,走一遭就得耗盡全部的力氣,如果你決定要我的愛情,請你跨一步,走到圓圈里。剩下的辛苦漫長,我來負責走完。」
亮亮凝視著亦驊,昏黃的燭光在他臉上跳躍,她想那條黑暗的公路、那片藍得讓人尖叫的大海……她知道,鼓起勇氣才是王道,于是深吸口氣,走入他圈起的圓圈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