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利落把話交代清楚,她必須盡快處理好台灣的部份,未來,她不曉得自己會在英國待多久。總之,她這回要完成所有心願。
她終于來到英國,來到這個想了多年的夢想國度。伸展雙臂,她深深的吸一口英國的空氣。
左勵強和露露小姐接手面包坊,她相信,有這兩位能干的股東做後盾,她可以安安心心地把該做的事情完成。
英國對她很友善,她來這里的兩日都是晴天。前天下飛機,她找到飯店睡到天黑,夜里起來吃點東西,又回到床上繼續睡。
疲憊,並不光因為搭飛機,也因為過去六年。
那六年,她用忙碌假裝自己不害怕孤獨,用微笑欺騙自己生活比想像中容易,她對所有人都釋放善意,對所有人溫柔甜蜜,用臉上不滅的笑意昭告天下,她過得很愜意。
這麼做沒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有某個男人的快樂與她緊緊相系。
堡作累人、偽裝累人,欺騙更讓人累上加累,這麼累的生活過去六年,她真需要一場大睡眠。
說也奇怪,在家里那張舒適溫暖的大床上,她經常輾轉難眠,沒想到竟會在異鄉找到一個讓她安心入睡的地方——是不是因為,這里是她的婆家?
婆家?很有意思的兩個字,她從沒拜訪過自己的公公婆婆,從沒對他們噓寒問暖、承歡膝下,她真是不盡責的媳婦。
昨天,她精神飽滿,搭著地鐵暢游倫敦,還按照地址找到母親的家,她在那個大房子外面,來來回回走過好幾圈,然後決定打道回府,今日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後,再去見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
來英國之前,李若薇才發現有件事不對勁,她居然丟掉父親留給自己的住址。
她回想好久,想不出自己是什麼時候把它弄丟,只記得她曾把那張地址秀給老公看,問過他那里離倫敦遠不遠、搭地鐵到不到得了?
幸好那個地址,她背得比國歌還要熟,否則她就無法完成爸爸的遺願了。
叫一部計程車,她在心里計劃,造訪過母親之後,如果她過得很快樂,她便不再出現,如果她不快樂,想跟著她一起生活,那麼她會給母親那十二封信,並且把她帶走,租一間房子,兩人同住,直到她找到亦樊的墳墓為止。
她充滿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找到那個種滿薔薇的墓園,可以說服亦樊的家人,讓她未來能夠靜靜的躺在他身邊——幾年的成功經驗,讓她有了女強人的堅毅特質。
從計程車下來,她站在那幢大莊園前面,對自己自信一笑,伸手,按下電鈴。
她用流利的英文向對方說明自己的來意,五分鐘後,一名身穿白色襯衫、黑背心的男人出來,領她進屋。
這是個非常美麗的莊園,三排房子矗立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中央,屋後有一大片茂密森林,屋前的幾棵隻果樹上,掛著鮮艷欲滴的紅隻果,左手邊有一個造型特殊的花房,花房外面種了許多紅的黃的粉的花朵,右手邊有池塘,上面是一座美麗的希臘女神雕像。
她跟隨男人的腳步,從小徑往房子方向走,不覺得害怕,因為她相信老公正在身邊陪她。
進屋,迎接她的,不是想像中的中年女性,而是一個稍稍發福的褐發男人,他很高,臉上掛著淡淡微笑,身上穿著一套昂貴的手工西裝。
她喜歡他,因為他有一雙和老公相似的藍眼楮,只要朝人微微一笑,所有人都會接收到他的溫柔善意。
現在,他對她微笑了。
點點頭,她客氣道︰「您好,我是李若薇。」
听見她的名字,中年男子稍稍發怔,回過神後,表情興奮。
「李小姐,你好。」他紳士地和她握握手,目光在她身上再三流連。「請坐。」
「謝謝。」她坐定,對方沖著她直笑,若不是他的笑容太溫暖,她也許就嚇得拔腿逃跑。「不好意思,我找……」
「我知道,你要找我內人,剛剛門房已經通報過。」
說完,他又審視起她,讓她覺得不對勁,她想開口,他卻早她一步問問題。
「李小姐,你來自台灣對不對?」
「是。」
「我可以冒昧請教,你找內人有什麼事嗎?」
她考慮半響,最後在他和藹的笑容里投降,她不說謊。「我的父親是夫人的朋友,他臨終前,有點東西想托我交給她。前幾年礙于經濟問題,沒辦法親身前來,今日成行,希望能夠見她一面。」
「所以你真的是那個小薔薇。」他臉上流露出欣慰笑容。
什麼?李若薇心里敲起一聲警鐘。他知道她?怎麼可能?
「對不起,你來晚了,我妻子在兩年前因為一場車禍去世。」
第6章(2)
他每句話都讓她震撼不己,紛亂的心、紛亂的思緒,紛亂得讓她無從理解他的話語。
意思是……她來晚了?到頭來,她竟然晚了一步……是她的猶豫不決造成的嗎?爸爸的遺願被她的猶豫破壞了,怎麼辦?下一步她該怎麼辦?她傻在當下,呆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包包上,那里面有爸爸的信啊。
見她滿臉的懊惱悔恨,男人坐近,傾身拍拍她的手背,柔聲問︰「你要送的東西是十二封信嗎?如果是的話,你放心,在她去世前已經有人念給她听了。」
「我不懂什麼意思?」她懵了。
從「小薔薇」開始,他說的每句話都不在她的預料中,她的腦袋混沌,做不出正確反應。
「我想,我應該從頭說給你听,你才會了解來龍去脈。」
她點頭,百分百同意。
他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拿起桌上的咖啡輕啜一口,示意她照做,她也拿起杯子,咖啡是好的,但她無心品嘗。
他開口,故事起頭,「我愛我的妻子,不顧家族反對硬是娶她進門。我是個伯爵,英國雖然已經月兌離帝制,但這個爵位仍然代表了一些尊貴與不能放棄的信念,你可以想像,如果不是非常愛,我不會為了她對抗整個家族。
但婚後,我們過得並沒有預想中幸福,她是個有點控制欲的女人,再加上離鄉背井嫁到這個陌生國度,更沒有安全感,所以希望所有的事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下。
也許是我不願被控制的脾氣,也許是文化背景相差太大,我們的爭執一天比一天加劇。為了氣她,和我有關的緋聞一個個出現,我並不真正愛那些女人,但和她們在一起,讓我有松綁的快感。
我們夫妻間的摩擦因而越來越嚴重,在一次大吵之後,她回到台灣,整整住了一年。那時,如果我肯問問她,或許就會明白,她回台灣並不全然因為生氣,而是她唯一的親人一一外婆生病了。
我故意不理不問,偏執認定那是她企圖控制我的方式,沒想到在那一年里,她認識你父親。回國後,她對于我流連花叢視而不見、徹底死心,把所有的力氣全用在兒子身上,後來兒子也受不了,選擇到美國念書,畢業後,寧願到台灣工作,也不願意回到英國。」
「然後呢?」隱約的,她嗅到一絲線索,卻又模糊不清、抓不到線頭。
「他生病了,不得不回英國求醫,那是場很嚇人的疾病,差點兒奪走他的性命。因為他的病,我和妻子必須攜手同心,把兒子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我們一起禱告,我們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終于,兒子戰勝病魔、恢復健康,出院後,他成了我們之間最好的潤滑劑,後來那幾年,我和妻子變成好朋友,我們又可以心平氣和坐下來聊天,又可以談論過去、談著孩子成長中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