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過,三次。」
她承諾過母親,只要試三次,三次之後就不要傻得繼續堅持,母親是堅持之下的受害者,她再笨也懂得何謂前車之鑒。
「說不定你再給方叔第四次機會,他就不會讓你失望。」
「你確定?」她看他的眼神里帶著挑釁。
她的眼神擺明,如果這叫打賭,她絕對會贏,但厲平就是由那麼點兒不服氣,他跟著挑高下巴對她說︰「我確定。」
「好,你說的,如果他又讓我失望呢?」
「我就不再逼你合群。」
「很好,說定了。」
她拉起厲平往樓下走,客廳里,侑亭正靠著爸爸撒嬌,她叉著一塊隻果喂爸爸,說說笑笑。
侑亭看見姐姐,連忙坐正身子,縮到沙發里面,她很怕侑萱,從第一次見面就害怕,一路怕到長大。她低著頭,但眼光三番兩次偷偷瞄著侑萱和厲平交握的雙手。
侑萱發現了,一個惡意念頭浮上,向右一步,她靠厲平更近,手臂貼手臂,她的臉頰幾乎貼在厲平身上。
侑亭倏地抬眸,驚愕的眼楮盯向侑萱,侑萱露出帶著勝利的笑臉,視線同她對上。
受傷了?會痛吧,好得很,白雪公主終于也嘗到灰姑娘的感受,呵呵,原來,傷她就得用這招,學會了,往後她會經常性「復習」。
侑亭慘白的臉色讓侑萱有了成就感,多年的挫敗在這一刻,獲得些微補償。
她沒本事把爸爸搶回來,如果把厲平搶走呢?方侑亭會不會痛不欲生,會不會氣到心髒病發作、一命嗚呼?
不自覺地,邪惡笑容浮上。
「侑萱,你有事嗎?快坐下里說。」
看見侑萱,毅達很開心,她總是躲著他、躲著她不肯承認的家人,她用一堵高高的圍牆把自己圍在中間,好不容易,她願意走出,圍牆外面,他怎能不把握機會。
「是啊,侑萱、厲平,來,一起吃水果。」
靜雰用她一貫的熱情招呼侑萱,同樣的。侑萱也用她一貫的冷漠,假裝視而不見。
「不必,我只說兩句就走人。」她滿臉孤傲,讓人難以親近。
「呃,好,沒關系,有什麼事情,你說。」毅達願為女兒在這種小事上妥協。
「下個星期日晚上六點半到九點半,國父紀念館有一場大型的舞蹈比賽,得到冠軍的人,將會獲邀加入英國皇家芭蕾舞團,江老師幫我報名了,你可以去幫我加油嗎?」話說完,她瞠大眼楮等著爸爸的反應。
丙然,他猶豫了。
案親的猶豫再度重創她的心,她早就放棄測試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重要性,她早就不想和方侑亭競爭父親的注意力,她早就認清甚至轉移目標,在心底假設,她的親生父親其實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周叔……
都是周厲平害得,鼓吹她再次受傷,她生氣、她滿月復怒火,她的憤恨溢滿心胸。
「侑萱,你知道的,下個星期日是侑亭的十八歲生日,家里要舉辦Party……」
她拋給厲平一個「你看吧」的眼光,企圖假裝自己並沒有那麼在意,撐起雙肩,她的驕傲欲蓋彌彰。
厲平皺起濃眉,他也有點小火氣。侑亭年年都舉辦生日Party,一次不參加沒關系,何況宴會一向包給專業經理人,他和爸都在,有靜雰阿姨招待客人就夠了,方叔應該珍惜這個機會。
「沒關系,只是測試,並沒有什麼舞蹈比賽,我不過是向某人證明機會不是人人想爭取的。」她硬了嘴,冷笑在眼角浮現。
厲平拉住她的手臂問︰「真的沒有比賽?」
她沒回答問題,卻丟給他另一句話,「是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倏地,她背過身,腰背挺得硬硬的。
侑萱離開,厲平無奈地看方叔一眼,跟在侑萱身後離去,這個家庭的難題比他想象中更難解。
毅達深嘆口氣,他知道回答錯了,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侑萱的信任,他與妻子對望,尷尬氣氛在客廳中游移。曾經,他信誓旦旦要好好對待侑萱,彌補她未曾得到的,可是十幾年過去,他非但沒做到,反而讓女兒離自己越來越遠。
侑萱,她會繼續……恨自己一輩子?
同時間,侑亭低了眉眼,心底悶悶的,腦海全是那雙交握的手。
第3章(1)
她故意的,故意一天練十六個小時的舞,故意讓自己在比賽中拿冠軍。
她故意在記者面前說出自己是電子業籠頭老大方毅達的女兒,故意讓他們尾隨在計程車後面回家。
她故意不換下舞衣、故意捧著一大把夸張的花束和大獎杯,打算在開著Party,人聲鼎沸的庭院中穿過……
她要用這一大串「故意」,來讓父親難堪。
侑萱一下車,鎂光燈不停在她眼前閃耀,遠遠地,她看見厲平在人群里面,她垂頭,收拾好臉上的故意,眼楮看向地面,掛起兩分驚慌往屋里沖。
她一跑,記者們馬上追著她跑。
這個大陣仗引來來客們的朱怡,毅達和厲平迅速迎了出來,厲平排開人群,二話不說把侑萱護進懷里。
「沒事,不要怕,記者讓我們應付。」厲平輕拍她的背,在她耳邊溫柔說話。
一股子暖意瞬地涌上,意外地,招惹了她的酸澀,她是個壞心眼巫婆。
「方先生,您正在舉行慶功宴嗎?是不是預知方小姐一定會在這次的比賽里奪得冠軍?」
今天果然有比賽,這個嘴硬的丫頭,還說什麼測試,她不知道驕傲會讓自己多吃虧嗎?笨小孩,虧她看起來一臉聰明。
厲平心疼,圈住她的臂膀加了力量,他把她的頭塞進懷中。
「方先生,對于令嬡的勝利,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方先生,您知不知道,令千金被譽為舞台上的精靈,預估她將會成為台灣下一個林懷民?」
「方先生,您舍得讓令千金到英國發展嗎?還是要讓她留在台灣?听說已經有許多廠商想找令千金代言……」
鎂光燈仍然閃爍,白雪公主的舞台讓侑萱奪走了光彩,她應該充滿生理快感的,但……並沒有,她只感覺得到圍在身上的、濃濃的關心。
如果他的關心專屬與她呢?如果他的懷抱永遠只收納她呢?如果他口袋里的糖果只為她準備呢?
甜甜地,她沒吃到糖,卻滿心、滿肚子甜蜜。
貪心促使侑萱做不出決定,在荷爾蒙超量分泌的十八歲青春里,她決定不擇手段,把厲平搶過來,但這個決定無關復仇或憎恨,她只是單純想要讓「周厲平是方侑萱的」這條定律成立。
她偎他偎得更緊了,只差沒把自己整個塞進他懷里,厲平發現,誤以為她冷、她害怕,想也不想,拉開西裝外套,把她裹進外套里,他才不管這種動作會在記者的鏡頭下創造多麼曖昧的效果。
就這樣,一大片溫暖鋪天蓋地包了她滿頭滿身,就這樣,她在眾目睽睽間窩在他胸口,傾听他篤實的心跳。
她享受著、滿足著,沒發現這個舉動比她一大堆設計過的「故意」更傷侑亭。
她沒理會厲平是怎麼擺乎記者先生、小姐的,等回過神時,尾隨而至的大車小車一部部離開視線,而她手里的花束、獎杯不知道被誰帶走。
厲平勾起她的下巴,咯咯笑著,好像逮到她的小辮子,得意得很。
「被那群大白鯊嚇壞了?原來方侑萱並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超人?」他揶揄道。
錯,大白鯊是她引來的,目的是奪定方侑亭的光彩,也是讓她的父親好看,只不過後來……她被圈在一個暖暖的懷抱里,忘記欣賞父親的尷尬和自圓其說,說他是怎樣忽略一個女兒,只看得見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