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昨天被我爸打的那個人,突然……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過世了……」
周安安怔住,呆了好幾秒鐘才驚慌地問︰「怎麼會?」
老天爺……
江衍棠沒回答她,他已經回神站在床邊穿起衣服,他背著她的身影顯得好疲累,安安慌了,想幫助他卻又愛莫能助。
「我現在得馬上去警察局了解狀況,你自己回家。」
他丟下這句話的同時,衣服已經穿好了,人也飛也似地走了出去。
周安安只听見砰的關門聲,她神智仍不大清明,仍然處于驚愕中,無法放松下來。
被窩很暖很暖,心卻冷了起來。
她沒辦法想像接下來江衍棠得面對的壓力與繁雜的事端,他已經被卷入是非之中,她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忽地,一滴淚水滴落手背,她沒來由地哭了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心疼,但這淚水確確實實跟江衍棠有關,害怕他壓力太大,心疼他將面對的事項。
從以前開始,她就看著他背負父親的壓力長大,直到現在,他還是一樣,那寬闊的厚背上,仍舊背著這個與生俱來的包袱。
甩也甩不掉的。
***
江衍棠父親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公司,他請了幾天假,早出晚歸。除了找了一個律師外,還跑了無數次警察局與看守所。另外,還選定了一天跟江衍叡一起到被父親過失毆死的鄰居靈前道歉。
他去道歉的那天,周安安到他家等他回來,她沒想到這起事件也引起記者注意,後來想江衍叡的工作是知名編劇,難怪會引起注意。
新聞很小,只有一小段,但也清楚拍攝出現場的狀況——家屬忿忿不平的哭泣,哀戚的靈堂,以及江家兄弟被家屬怒言質問的樣子。
有人推擠他們,有人淚目相對,有人恨恨咆哮,但江衍棠的腰仍直挺挺的,旁邊的江衍叡則是面無表情。
他們靜靜上香,靜靜離開,記者將麥克風堵到江衍叡面前,他皺著眉頭別開臉,江衍棠伸手將麥克風推開。
電視前,周安安看著螢幕淚流不止。
她心愛的男人受了委屈,她的心好痛好痛,他臉色嚴肅身形瘦高,這件事過後不過五天,他就瘦了好大一圈,笑容也不見了,整個人如行尸走肉,話也少得不得了。
她替他照顧他的所有昆蟲,他的多多、money、莎莎、爵士、小淑女……她全都主動接手照料著,替他收拾家里,定時清潔,還幫他把堆積的衣服洗好。
但江衍棠卻沒有發現她這些貼心的小動作。
他被排山倒海的壓力給震得忽略了生活,每天只在想——賠償的問題、父親入獄的問題,還有心中最深層的內疚。
內疚什麼呢?
江衍棠沒對其他人說,就連江衍叡也沒有,但他相信弟弟應該跟他有一樣的想法。
拖著疲憊的身體,晚間八點多,江衍棠回到自己家里。
他看見坐在電視前的周安安,她正看向他,滿臉是淚。
他移動腳步到她身邊,啪地躺入沙發,沒問她為什麼哭泣,他沒這心思……
溫軟的身體壓向自己,他沒睜開眼楮也知道安安壓在他身上,她那雙小手正撫著他的眉,好像想把上頭的皺摺傍撫平似的。
「我看了新聞,你今天去了對方那邊?」
她清脆的嗓音響起,他睜開眼楮看著她。「嗯。」
「唉……真是辛苦你了。」她伸手覆上他的眼楮,他順勢閉上眼楮,感覺暖意在眼上漫開。
江衍棠閉著眼楮,想著好像每天回家都看見安安,這讓他有種深切的歸屬感,平時回到家還要在黑暗中開燈,這些日子不用,一回家就有她關心的眼神,以及一室明亮。
她問︰「對了,你吃過沒?」
「沒。」
「那怎麼可以,你會累垮的。」
「我沒胃口。」
她想了一下,道︰「我帶你去吃東西,我開車,你只要靜靜的在旁邊休息就好,什麼也不用管,全交給我。」
周安安原本是想讓他在家里休息,然後她去替他買東西回來的,但後來轉念間,心里又有了一個主意,想帶他出去走走,看能不能轉移一點注意力。
他深吸了一口氣,拉下她覆在自己眼楮上的縴手,睜眼看向她,正要開口拒絕,卻被她眼色里的擔心給奪走視線。
江衍棠認真的看著她,發現她眼下有黑眼圈,眼眸里有著深深的擔憂,總是笑得微翹的唇此刻抿成一條線,就連她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好像也輕了好多。
他嘆氣,從口袋掏出車鑰匙,不忍心拒絕她。
「走吧。」將車鑰匙遞給她。
第7章(2)
***
走吧?
江衍棠有點後悔答應全權交給她,不只是因為周安安的開車技術出乎意料的——差勁!還因為她滿口說要帶他去吃東西,說什麼全交給她,結果她帶他去吃麥當勞?
忍著隨時會發生車禍的恐懼,好不容易到了麥當勞,江衍棠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將車開進對她來說太狹窄的得來速車道,然後超過了點餐麥克風,再不好意思的倒退回麥克風前……
江衍棠幾乎要叫她跟他交換位置,就讓他來開車,也省得得一路膽顫心驚。
但看見她緊握方向盤的樣子,又讓他說不出口了,她的神情太認真,不過是開車而已,她卻好像在做什麼最重要的事情一樣,臉上滿滿的全力以赴。
他听見她點了一套麥香魚跟一套麥香堡餐,然後在取餐窗口——同樣的開過了頭,取了餐後,繼續將車駛入黑夜中。
二十分鐘後,她將車開到一處河堤旁邊,右手邊是一大片的停車場,左手邊則是斜坡草坪。
他們下了車,踏在草地上,眼前的河流因為黑夜而看不清楚水面,只覺得是一片黑色的水流,江衍棠一度以為這是一條臭水溝,但鼻間絲毫聞不到臭味,只有青草的芳香味。
「坐吧!」
坐?沒有公用座椅啊……他環看四周,見到周安安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江衍棠有一絲訝異,她這樣不怕髒且直率的表現讓他有瞬間遲疑了,就連他也在想,天這樣黑什麼也看不到,可以地上有狗屎什麼的。
但下一秒他仍然跟著席地坐在她身邊,周安安遞過來麥當勞的紙袋,他接過與她分食,他們沒有交談,靜靜地各自吃著食物。
眼前這條暗黑色河流,就像江衍棠心里一直縈繞的壓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水流,像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煩惱,只會拖垮他的心情。
嘴里的漢堡吃起來就像嚼蠟一樣,這樣的索然無味,他側面看向身旁的周安安,她吃得好開心,眼楮都眯成了一條彎月,手里還沾著番茄醬呢!真可愛。
「你剛去日本時,我常來這邊。」她邊說的時候,嘴里還在吃著東西,這讓她說話的聲音有點模糊。
「來這兒干嘛?」
「沒干嘛啊!就覺得這邊很能讓人心情平靜。」她屈膝一手抱著腿,一手拿著漢堡,側過臉來看他。「不覺得嗎?」
遠處的路燈傳來微弱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映上一大片陰影。
他望著她得依靠弱光才能看清楚的美麗臉龐,好一會兒後,才回答她。「這條河很黑,白天的樣子是什麼樣?」
「很黑?」她覺得他的形容詞很怪。「白天……就是一條很普通的河而已,沒有特別清澈,也沒有特別骯髒……」她扭轉著包裹漢堡的油紙,將它丟進紙袋里,又拿了一根薯條,邊吃邊說︰「我很擔心你。」
擔心?他當然知道她的擔心來自什麼,他沒主動回話,她自己就憋不住話侃侃而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