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的是,她家里竟然這麼有錢。
「你知道就好,所以這個孩子絕對要拿掉。」康佳瑀說得斬釘截鐵。
「不要不要不要啊!」他拚命阻止,嚇得心髒無力。「妳把孩子生下,我來帶好不好?我會跟楊漢琛打商量,看看能不能在家里工作,如果不行,我會去找生物或醫學的專欄來寫,再不然也可以編參考書,總之,我一定會想辦法賺到女乃粉錢,妳不要擔心。」
「你以為我可以生下一個小孩,然後當沒生過似的丟給別人照顧?」
康佳瑀簡直要瘋了,這幾天,每個知道她懷孕的人都這樣對她說,大家都當她是這麼沒責任心的人嗎?
「我不是別人,我是孩子的爸。」
這句話,倒教康佳瑀無從反駁。
「如果妳舍不得孩子,我可以把工作辭了,小孩帶在身邊,妳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我會努力寫稿賺錢,或是幫人代筆寫論文、研究計畫,妳說這樣好不好?」袁英急得滿頭大汗,擔心自己說服不了她。
「當然不好,我最討厭包袱,你卻硬要我多帶兩個在身上?我不要任何形式的束縛,就算小孩由你帶,我心理的負擔還是很大,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墮胎,這樣一來,可以終結掉後續的麻煩。」康佳瑀毫不容情地,狠狠剌了他一刀。
他的心登時血流如注。
「妳這麼狠心?」袁英啞著嗓子問道。「難道妳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不肯為我稍稍忍受這點心理負擔?」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要要求我為了你改變自己?就算我現在喜歡你,也難保哪一天不會厭倦你,如果有個小孩杵在中間,會讓我撇清不了,我討厭那種感覺。」
「夠了,已經夠了!我不明白,如果妳執意這麼做,為什麼還要告訴我?」袁英傷心欲絕地哀鳴。
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更惡毒、更傷人的言語。
「你是始作俑者,既然你讓我難過,我也不要你好受。」康佳瑀尖銳地再補上一刀。
此刻,他的心已經被剁成碎片,再也不完整了。
他遲緩地轉身,腳步虛浮地走向停車場。
「你哭什麼,袁英?不要以為你哭了,就會讓我改變主意!」她氣他總是在她面前裝可憐。
「我沒有哭。」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康佳瑀不肯相信,于是快步追上他,把他轉向自己。
夜燈下的他,臉上確實沒有眼淚,她伸手去模,沒有半分水氣,可是,為什麼她總覺得他正在哭泣呢?
「苦肉計對我而言是沒用的。」她把手放開,暗惱自己到了這時候還要關心他的感受。
「跟妳說一個故事,這是我在電影里看到的。」袁英幽幽地說出口,那語氣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淒涼。
「從前有個國王,為他美麗的女兒舉辦了一場宴會,一個衛兵見到公主從身旁經過,她實在太美了,他立刻墜入情網。但是,卑微的士兵,哪配得上公主?後來,他終于有機會把心意傳達給她,他告訴公主自己不能沒有她。公主深受感動,她告訴士兵︰「如果你連續一百天,不分晝夜守在我的露台下,期滿,我將會屬于你。」于是,士兵開始了他的守候,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晚都可以看到他,不論刮風、下雨、下雪,他都不走;小鳥在他頭上歇腳、蜜蜂螫他,他還是不為所動。到了第九十天,他變得……蒼白而虛弱,眼淚不停落下,他甚至無法成眠,這一切全看在公主眼里。到了第九十九夜,士兵起身,搬開椅子,走了。」
「就這樣?」康佳瑀不耐煩地問道,沒心思多想這故事的結局。
「對,這就是結局,以前我總不明白士兵為什麼在最後關頭放棄,現在我懂了。」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曾有過的孤寂感倏然涌上心頭,教她猝不及防。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疼痛難當。
她用力甩頭,逼自己不去想袁英那哀傷的神情。
決定好的事,她從不後悔,這件事也不例外。
「怎樣,你們兩個談得如何?」康佳瑋離開室內,走向失魂落魄的老六。
「都跟他把話說清楚了。」
「什麼事說清楚了?」
「我要把孩子拿掉。」
「怎麼妳還是沒改變心意?」康佳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老六,妳真的決定了嗎?這件事當真沒有轉圜的余地嗎?」
「對,我已經決定了。」
「那,妳要跟他分手嗎?」
「……我、我不知道。」她瑟縮了一下,被這個問題刺中要害。
如果把孩子拿掉,她與他,還可能像從前一樣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麼說來,兩人注定各走各的路?
她的外表尚稱平靜,內心卻掀舞著足以撕心裂肺的狂風巨浪。
***獨家制作***bbs.***
「妳確定不要這個孩子?」醫生僵著嚴肅的表情問道。
「我……我……」康佳瑀坐在診療室里,緊張得手心猛出汗。
「如果不確定就回去,我的時間很寶貴,還有下一個病人要看。」
「我……我確定。」
「不後悔?」
「我……我……」
「小姐,我真的沒有時間等妳慢慢考慮,張護士,請叫下一位。」
「等一下啦,我……我不會後悔。」她咬著唇,豁出去似的喊道。
「真的嗎?百分之百確定嗎?」
「你到底要問幾次啦!都已經跟你說了還一直問,煩不煩啊你!」康佳瑀暴怒地狂吼,她的心情已經夠糟了,這醫生還存心耍人。
「好吧,那先做超音波檢查,如果沒有子宮外孕、如果不超過七周,就可以使用美服錠。」
于是,康佳瑀被帶到診療床上,護士在她月復部涂抹冰涼的凝膠,等候醫生看診。醫生熟練地操作儀器在她月復部滾動。
「喏,妳看,就是那個。」醫生指著黑白螢幕上一個小點。「那就是跟妳無緣的小生命。」
康佳瑀被動地看著,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好,胎兒大概只有六周大,妳把流產同意書簽一簽,我會給妳一份服藥需知,根據衛生署規定,妳必須在我面前服用RU486,待會兒護士會給妳溫開水,三十六到四十八小時後,必須吃第二次的藥,妳可以在家自行服用。」醫生公式化地交代。「我得先告訴妳,這藥物並非百分之百安全,在國外已經有多起服用後致死的案例,妳必須先有心理準備。如果真要使用,兩個星期後還得回來接受超音波檢查。」
「我……知道了。」明明不覺得冷,可是,她的心底卻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當護士把溫水和藥錠送到她面前,她的雙手居然嚴重發抖,拿不穩紙杯,水濺了好些出來。
「不要勉強,不想吃就回家去。」頗有資歷的護士苦口婆心地勸道。
「不勉強。」她苦笑著將藥丟進嘴里。
「妳先坐在旁邊休息一下,如果沒有大問題,待會兒就可以離開。」說完,護士轉身去忙別的事了。
她靜靜地坐在一旁,蒼白的臉孔毫無血色。下一位,是個大月復便便、臉上卻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孕婦。
孕婦跟醫生輕松地閑聊著,直說自己是多麼不容易受孕的體質,多虧得醫生細心診療,才終于做人成功。
腦海里突然涌現袁英剛得知她懷孕時,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以及知道她打算墮胎後,那淒愴無助的悲痛。
奪走這孩子的生命,真是她要的嗎?
她曾經轉述公主與士兵的故事給姊妹們听,當時老七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