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開店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買賣嗎?我女朋友很喜歡這組西洋棋,我想她不會介意您賣得貴一些。」雖然店主一臉不耐煩,平遠仍然維持絕佳的禮貌。
「先生,我這兒有些東西是非賣品,老顧客都知道的。這組棋等於是這家店的招牌,我怎麼可能賣掉它呢?更何況它是巴洛克時期重要的雕刻大師GianLorenzoBerini的作品,雖然沒有經過證實,但我相信它是真的。您看它的雕工多細致、多完美!」店王得意地拿起一只黑皇後,在兩人面前展示。
「完全沒有割愛的可能嗎?」平遠不死心地追問。
「除非拿另一項我感興趣的東西來交換。我這家店雖然不大,好歹也有五十年了,總要有個鎮店之寶啊。」
「我看是沒希望了,老板很堅持。」平遠無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可惜,它是我見過的所有西洋棋之中,雕工最特殊、最細致的一組。」
「沒辦法,人家不賣,我們總不能用搶的吧?」
「當然不會,只是真的好想要嘛。」她依依不舍地看著那組棋,雖然交涉失敗,還是無法轉栘視線。
「好啦,讓你模一下。」看到她那副「饑渴」的模樣,老板終於讓了一小步,打開玻璃櫃讓她過過乾癮。
「真的嗎?」她的眼楮閃閃發亮,迫不及待地伸手觸模大理石雕刻的白皇後,那冰涼的質地立刻擄獲了她的心。
她贊同老板的看法,這組西洋棋絕對是出自Bernini之手。
「你還要待很久嗎?」平遠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你要走了嗎?」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他把表蓋合上,打算收回口袋。
「等一下,請讓我看一下您的懷表。」店主毫無預警地喊出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職業病吧——古董商對於舊東西總是無法抗拒。
平遠順應對方的要求,解下懷表。
店主取餅放大鏡,對著台燈仔細審視之後,突然尖聲大叫︰「天啊,居然是一八六八年制的IWC!」
誰都知道IWC以生產少量但精致的表著稱於世。俄國沙皇斐迪南一世、英國首相邱吉爾、教宗皮耶九世等人,都是IWC懷表的愛用者。難得的是,這只超過百年歷史的懷表,居然還能指出正確的時間。
「先生,這只表賣給我好不好?我拿這組棋跟你換,要補多少差價你盡避說!」店主眼楮閃閃發亮,口水都快滴下來了。這只表堪稱是夢幻之作,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呢。
「這恐怕……」平遠為難地皺眉。
「我看算了,咱們走吧。」康佳珞比平遠還急,快速地奪回懷表,往他口袋里塞。
「先生,你再考慮看看,我願意出高價。」店主猶不死心地喊道。
「不可能的。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康佳珞把平遠拖出這家店,不再理會那組心愛的棋子。
她听平遠提過那只懷表的歷史,它的重要性是無可取代的。
看她一臉焦急地把自己拉出店鋪,平遠不禁笑了出來。
第五章
真的好喜歡他。
每天,她都有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對他的喜歡已經太多太滿,不可能再增加一分一毫。
可是當另一個新的日子來臨,卻總是驚訝地發現,她對他的喜愛比往常更深更濃;她開始相信自己會這麼永無止境地增加對他的感情。
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雖然有些患得患失,但是這些小小的不安比起對他與日俱增的情意,根本微不足道。
她太過沉迷,沉迷於這如火燎原般無法抑制的熱情,漸漸忘了自己原來的面貌,但是她喜歡為他而改變的自己。
餅去二十三年的歲月她似乎是沉睡著的,直到愛上他,才像是突然從冬眠中醒來,開始對生命有了熱切的期待。
最近,因為服裝設計比賽收件日即將截止,他窩在她的公寓里趕設計圖的時間也增多了。忙起來的時候,兩人大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但是她很享受這種靜靜陪伴著彼此的感覺。
此刻,她右手拿著筆,左肘撐在桌面上,一個早上的時間過去了,設計圖卻只畫了兩三筆,因為她把時間都用來看他了。
她總是貪看著他,好像永遠都看不夠,就連他手里夾著菸的姿勢,都讓她心動,再也沒有人能比他更吸引她的目光。
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她輕手輕腳地接近專心趕稿的他,偷偷抽走他手上夾著的燃燒的菸。
她謹慎地把那半截菸含進嘴里,模仿他抽菸的動作,深吸一口——
「咳咳咳!」她被刺鼻的菸味嗆得劇咳起來,眼淚也狂冒不休。
「怎麼了?」她制造出來的噪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咳咳咳!」她想解釋,卻咳得說不出話來。
他失笑地把菸拿走,在菸灰缸里捻熄。
「你這個傻蛋又做了什麼傻事?」他笑著將她摟進懷里,輕拍她的背為她順氣。
「我想學……抽菸……」她困難地開口,雖然一臉狼狽,卻還是心滿意足地笑了,因為她終於成功轉移他對設計圖的注意力。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我要和你經歷同樣的事。如果抽菸會致癌、如果你因為抽菸有了不健康的肺,那我也要。」她賴在他懷里輕聲說道。
「笨蛋。」他嘴里罵著,心里卻暗暗發誓絕對要把菸戒掉,他知道這個單純的女人有多在意他,她說這些話絕對不是開玩笑。
「你啊,這麼不專心,怎麼參加比賽呢?」
「我已經在腦子里構思好了。」她笑著回答。
听她這麼一說,平遠想起康佳珞的作品在畢業舞會中贏得了滿堂采;雖然校內選拔時兩人並列第一,但是她細致獨特的剪裁手法,讓服裝呈現出多變的風貌和典雅的質感。
以現場臂眾的評價來論,她的表現似乎略勝他一籌。頓時,他有種被比下去的狼狽感,即使媒體對他的評價較高,仍無法減輕他心理上的負擔。
未來這場必鍵性的比賽,他究竟能否勝出?
突然覺得好累。他把筆隨手一扔,頹喪地倒向沙發。
「怎麼了?」她挨著他坐下,伸手模模他的額頭。
「我累了,先休息一下,兩個小時之後叫我。」他閉著眼楮說話,看起來累慘了。
「你乾脆到房間里睡吧。」
「不行,我還有些事必須處理,一定要記得叫我。」他也想躺在床上大睡一覺,可惜待會兒還要值夜班,沒這麼好命。
她靜靜注視著平遠的睡臉。為了參加比賽,他好像真的很忙,眼楮底下經常布滿疲憊的神色。
康佳珞萬般憐惜地輕撫他的發,在他唇邊留下淺淺一吻。
「歐洲國際年輕服裝設計師比賽」收件的截止日期只剩三天,他卻突然對自己的作品失去了信心。
他想重新構圖,可是時間上根本不允許。
相反地,康佳珞對自己的作品滿意得不得了。早在一星期前,她就把圖稿全都準備好,請他在完成作品後一並寄出。
她完全不避諱地把作品呈現在他面前,交付給他所有的信任,但是他卻把她的作品壓在桌面下,根本不打算寄出。
平遠揪緊濃眉,拿出康佳珞交給他的那個紙袋。她的設計以西洋棋的皇後為靈感,端莊貴氣卻不流於俗麗。他必須老實承認,她是個才華洋溢的設計師。
他咬著下唇,將設計稿抽出來,換上另一份簡陋的圖樣,再裝回那個寄件用的紙袋里。
把紙袋重新壓回桌面,他像被抽走全身力氣似地仰靠在椅子上。
「爸,我這樣做可以嗎?」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懷表,緊緊地握在掌心,想起那段悲劇性的、遺憾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