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沒有光害的地方,保證妳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只要妳用心去看。」
「好!那我要看北斗七星、大小熊星座、牛郎織女星還有獵戶座天琴座……」她把記得起來的星座一古腦兒的全背了出來,「你要保證它們全都不許缺席。」
任冠宇噗哧一笑。「嘿,就算愛因斯坦也辦不到。季節不對啊。」
「這樣子啊。」她有點失望,「它們不全都是恆星嗎?不就是永遠都一動也不動的嗎?」
「星星一動也不動,地球可是會動的啊。唉,妳的自然課讀到哪里去了?」他毫不留情的取笑道,「妳的小學老師听見一定要哭的。」
「我打賭你上自然課一定從沒逃過學,對不對?」
「真了解我!我的自然老師可是愛死我了,全班只有我是他的知音。」他起身收拾碗筷,孟琉璃沒忘記自己答應過的事,立刻接手洗碗。任冠宇也不跟她搶,倚著流理台,看她三兩下把碗洗好擦干。他喜歡這種分工合作的感覺,好像他們是親密的一家人。
孟琉璃把手擦干,一邊問道︰「現在就走?」
「好,我準備一下。」他熟練的收拾了一塊塑膠布放進袋子里,再裝了一瓶開水。「走吧。」提了袋子,他走到陽台,把涼鞋找出來穿上。
孟琉璃好笑的搖搖頭。這人實在是隨性啊,若是別個男人,她一定會說他衣衫不整了。老天真是待他不薄,就算是汗衫短褲,穿在他身上卻像是模特兒在伸展台上展示當季流行的休閑服,格外有一種瀟灑不羈的況味。
他的老爺車很盡責的將兩人送上山頭的公園。開闊的公園中人影稀稀落落,雖然是觀星的好天氣,但她想,這個世界上懂得浪漫的人已經不多了。跟在報紙頭版標題後面去追逐人群追逐流星雨叫做流行,不叫浪漫。
孟琉璃通常不是這麼隨遇而安的女生。塑膠布往草坪上一鋪,她也就大剌剌的坐了下來。草叢里就算有一兩只小蟲子太喜歡她,喜歡得非要爬上座墊和她作伴有什麼要緊?搞不好牠明後天也變成美麗的蝴蝶了呢。很糟糕呢,她好像被任冠宇同化了,之前她是很愛干淨的,連在公園的長條椅坐下來休息,都還得用面紙擦上一遍不可,更別提讓她和什麼看得見或是看不見的小昆蟲為伍了……還真的都是他的錯。逃學跑到隨便一處草叢邊去看螞蟻打架,就只有他才做得出來。這種事在國文課本上讀來好像還滿有情趣的,卻只有這姓任的小子才會跟沈三白一個樣會去身體力行。她猜古今頑童大概沒什麼兩樣,還真是頑童所見略同。她敢打賭,國文課也是任冠宇必逃的課之一,他才不會乖乖的被關在教室里听老師講古,自己實地去看不是更好玩?
「看見沒?北極星。」他悠然的躺在地上,手指往北方的天空一指。朦朧的光線中,她看不清楚他唇角的笑容。清朗的話聲中,笑意在她耳邊回蕩。仰起頭往他手指的方向極力搜尋,從北斗七星延伸出去最亮的一顆,她認出了勺子的形狀,所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顆一等星,原來那真的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顆星。她在課本里頭讀過的,可是書頁上的星星不會發光……
「我找到了!」她興奮的喊著,好像連第一次得到季冠軍都沒這麼高興過。星星一直都在那兒,她怎麼就從來不肯抬頭看一看……
「頸子不酸嗎?」他拉了拉她的手臂,「躺下來可以看得更清楚,沒騙妳。」他開玩笑的又加了幾句︰「不是怕我會對妳怎樣吧?我發誓,我是君子,只動口不動手。」至少今晚是。
孟琉璃覺得自己的矜持是小人之心,于是俐落的踢掉腳上不怎麼舒服的鞋子,學著他的樣子,雙腳交迭,雙手枕在腦後。滿天燦燦的星光映入眼中,像是上好的黑絲絨瓖著無數鑽石……不,再昂貴的鑽石都買不到滿天的星光。可是能有一顆拿來瓖在戒指上倒是不錯……
斑文彥買得起……她側過頭看了任冠宇一眼。他的眼界太寬了,看慣了星星,就算一百克拉的鑽石放在他面前,他也只當看見一顆有些暗淡的石頭吧?而且還是一顆很麻煩的石頭,要有許多保全人員來伺候,更要有一只很穩當的保險箱……
嗯,還真的挺麻煩的……
像是知覺到她的凝視,他跟著轉過頭,滿天的星光留在他眼中,比北極星更明亮,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我明亮,獨一無二的星星——這據說是莎上比亞劇中的台詞忽然閃過她腦海,讓她忍不住微微自嘲的一笑。她自然沒讀過莎士比亞,隨便什麼小考大考聯考都不會考的書,她是沒有時間去讀的。多半是被誰引用了,湊巧讓她讀到了。也許,莎士比亞還是有他的好處的……
「妳說什麼了嗎?什麼星星的?」他隱約听見了,她提到一顆陌生的星星……
孟琉璃窘迫的別過頭,她不曉得自己居然會把那種只適合情侶說的句子說出口。「沒有啊,你听錯了吧。」她心虛的回答。
任冠宇本來還沒想到要追根究柢,但她那欲蓋彌彰的回避,讓他越發有興趣繼續追問下去。「妳該不會是在偷罵我吧?從實招來!妳說的是獨一無二的什麼星星?怎麼妳連罵人都跟人家不一樣,听起來還滿有學問的。」
孟琉璃只好真的給了他一個很有學問的答案,「我只不過是引用了莎士比亞的話,當然有學問啦!誰在罵你啦,請勿對號入座。」她說得理直氣壯,話的確不是她想出來的呀。
「我曉得了。妳說的是︰我明亮,獨一無二的星星。我倒真想對號入座呢。」
「好厲害!連莎士比亞的話你都背得出來。我說你這人還真是崇洋媚外,放著中文不讀,專去念洋鬼子寫的書。你忘了八國聯軍嗎?你忘了鴉片戰爭嗎?」她存心找碴,當頭就給他扣下一頂大帽子。
「好大的罪名啊。」任冠宇開玩笑的說道,「妳不曉得每個男生書架上都放了一本莎士比亞嘉言錄嗎?遇上留長頭發的女生,就假裝隨口溜出一句,保管無往不利。」
「哼。」孟琉璃不高興的模模只留到肩上的秀發。「那你用這種招式勾引過多少留了長頭發的女生?想必戰果輝煌。」話中不只有嘲弄,還有掩都掩不住的酸意。
任冠宇又回過頭瞥了她一眼,然後抬頭,忍著笑假裝很認真的數著星星。「好可惜呢,我好像從來就不認識什麼留長頭發的女生……」
「長頭發有什麼好?浪費洗發精,打架的時候讓人一把抓住,根本就別想打贏。」
「原來如此!」他像是恍然大悟。「難怪我看到會打架的女生都留短發,」他火上添油的又加上一句︰「就像妳一樣。」
孟琉璃如他所願的當然沒放過他,狠狠的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你說什麼?!」她可沒承諾過只動口不動手。
「一點也沒錯,短頭發的女生都很會打架,連男生都打不過她。大姐,手下留情啊!」他笑嘻嘻的往外挪了幾公分,險險的躲過她的第二記魔爪。
孟琉璃不打算繼續幫他證實他的歪理了,真理是用說的。「我告訴你,別把人瞧扁了。又不是只有長頭發的女生才會讀莎上比亞!我也讀過啊,像什麼存在或是不存在,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喂,你看,你看你那位莎老頭講的可不是廢話嗎?連要活不要活都還得要考慮?那他不如去給閻羅王當師爺算了。還有什麼玫瑰香不香的,他家里是開香水工廠的嗎?!」嘿,她的記憶力還真是好,光從電視影集里東抓西抓,不就讓她抓了好幾句?